沈念抬头,余光扫到了抹衣角,是她熟悉的颜色,某人最喜欢的蓝色。
她迈步向前,那人的目光,来不及收回,果然,她的目光就对上了许静宜的脸,以及她眉宇间的担忧。
沈念喉头艰涩,“静宜。”
许静宜正要转身,又觉得不妥,唇畔扯了抹勉强的笑,“不要以为我是来关心你的,我巴不得他出不来才好。”
许静宜的话,沈念没有在意。
她盯着闺蜜的脸,昔日素净的容颜,已浓妆艳抹,除了衣服的颜色,其他都变得不再像从前的许静宜了。
“静宜,我知道你是关心我的,这些天,你好么”
许静宜唇边的笑,勾深,“托你的福,还没死。”
两人陷入一阵沉默,良久,许静宜提唇,“我还有事,先走了。”
念念,你自己保重。
沈念站在原处,怔怔看着许静宜离开的方向,神色呆滞了许久。
王朝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意识到许静宜刚刚来过,他匆匆追逐着女人的脚步而去,沈念没有阻止,她知道自己阻止不了。
沈念不知道自己在手术室门前等了多久,手术的门,终于开启,司宴鸿的身影出现,微光中,他脸上的神情,说不出来的哀戚。
他几乎不敢看迎上沈念期盼的眼神。
很不好的念头,在沈念心头浮起,她缓慢地迎上前,声音沙哑得不像话,“宴鸿,怎么样”
司宴鸿喉头轻滚了下,艰涩的声音,终于滑出喉咙,“抢救手术失败,舅舅……没了。”
舅舅没了这句话,像是暴雨中的巨雷,轰得沈念外焦里嫩。
她身子缓了缓,像是找不到了自己的意识,好一会,她捂着胸口笑了出来,“不会的,他不会有事,宴鸿,你骗我。”
司宴鸿看向她的目光,充满了心疼,还有心碎,他抓住她的双肩,大手按在她肩头,“念念,我们要面对现实,舅舅他真的没了,我们已经尽力了。”
沈念的余光,瞥到了自己肩头那只男人的手,男人的手,修长有力,指尖却沾满了血红,那是傅寒夜的血,这样的认知,击痛她的心脏。
她猛地摇头,泪水落出眼眶,“不会的,我不相信。”
司宴鸿心如刀绞,“我知道你难过,也很心痛,但是,傅寒夜真的死了,他现在,就躺在手术台上。”
沈念推开了他,直视着他红润的眼眶,“我知道,你一直不希望我与他和好如初,可是,这些天,他的确做了很多,他是不念的父亲,也是我肚子里孩子的父亲,他如果走了,你要我们怎么办”
最后一句,破碎不堪。
司宴鸿听着,恨不得拿刀捅了自己。
他不知道要说什么话,才能安慰生不如死的沈念。
沈念往手术室而去,走到最里间的手术室时,她的脚步慢了下来,像是每走一步,脚尖都踩在了刀尖上,像是每走一步,她都会觉得呼吸困难。
她不想面对,然而,她又必须面对。
无论再慢,她最终也走到了手术台前,手术床上,躺着的傅寒夜,睡得那样安详,像是累极睡着了一般,只是脸色变成了青白,再也没有活着时那么鲜活了。
沈念缓慢走了过去,握住他冰凉手,轻轻放到自己脸旁,轻轻地磨蹭,随着落出眼眶的泪水,她的嘴唇也缓缓开启,“寒夜,宴鸿说你走了,可是,我不信,绝不相信,你就会这样离开我们。”
握着的那只傅寒夜的手,轻轻放到了自己肚子上,“再过一个月,她就可以胎动了,是儿子女儿都还不知道,你不是说,要看着不念嫁人,要看着他长大成人吗”
回答她的,只有一室的血腥,以及凉凉的空气。
几个医护人员要上前劝阻,司宴鸿抬手拦住了他们,就想让她尽情发发泄吧。
傅寒夜指上的血,染花了沈念的脸,沈念竟毫不在意,像是在对傅寒夜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你说要与我白头到老,你看……”
她的目光扫向了窗外,窗外淋淋沥沥的小白点,正在凝结成白雪,像是在冰封她因傅寒夜跳动的心。
“明天,白雪就会覆盖整座城市,淋了场雪,是不是代表,咱们就可以白头到老了”
世界很安静,静得只能听到沈念轻轻的说话声。
像是风儿在吟唱。
好半天,司宴鸿终于再也看不下去了,他提步走了进来,捉住了沈念的手,将她的手与死人彻底分开。
“念念,就让舅舅安安心心地走吧。”
司宴鸿将她搂了起来。
沈念还想再转头,被司宴鸿阻止,“如果你这样纠缠,他的灵魂是无法安放的,你知道,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与孩子。”
沈念擦去了脸上的泪,脸上的神色,凝成了死一般的决然。
她没再说什么,只是跟着司宴鸿离开了手术室。
她慢慢地走出了医院,站在了漫天的冰点中,仰起脸,任那冰凉的白点砸在自己脸上,又任由着冰点在她的脸上化成了水,再缓缓从眉骨处,颧骨处往下落。
司宴鸿去拉她,她甩开了他。
然后,她不准任何人再靠近自己一步。
漫天的白点,落在了她肩头,落在了她身上,白色的世界,冰凉的外套,与她的心一样彻骨冰凉。
青丝染了白雪,是不是代表她与傅寒夜就可以白头到老了
她要怎么告诉不念,他的父亲为了救她而失去了生命。
她要怎么告诉肚子里的孩子,他还没出世,他的爸爸就离开了他们。
身后,男人的声音缓缓响起。
“他牺牲了自己,拯救了不念的生命,你应该感到庆幸,在他的心里,不念的命,以及你的命,都比他自己的命重要。”
是司宴鸿的声音。
沈念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她沉浸在自己悲伤的思绪里。
“我都怀上宝宝了,这个宝宝,一出生,就可以救不念,为什么他还要这样选择”
许久,她听到自己悲痛的声音质问。
司宴鸿痛心疾首,“这个孩子,还有七个月才出生,何况,即便是她出生了,也不敢保证骨髓能与不念配对上,舅舅一直觉得,不念的病,是因为他当年无知,才患上的,当年那么对你,他的心一直都是愧疚的。所以,他愿意堵一把,没想到,这一堵,就与你们天人永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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