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善良,忠厚,早就随着熟悉的人死在瀛贼屠刀下消失了。
他甚至已经分辨不出,白彪这些孩子,他到底是因为疼爱,还是因为利用而收养。
仇恨,总是会将很多好的坏的,善的恶的,混淆不清,让人们看不清自我,忘记自我。
而制造仇恨的人,就在眼前。
白彪没有去给温雅止血,因为他的义父告诉他,战阵之上,先保住自己的命,如果在乱敌之中先紧着袍泽的命,那么不但会害死自己,同样会害死袍泽。
白彪轮这陌刀,大笑着:“义父,孩儿又斩一人…”
“义父,快到船尾了,为孩儿掠阵…”
“左边,孩儿帮您…”
温雅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只有白彪的声音清晰的传入耳中。
“义父,孩儿再斩一人…”
“孩儿的刀法精进…”
“义父…义父孩儿…孩儿不杀了!”
白彪,终于装不下去了,船尾,还有很多很多瀛贼,可他终究还是装不下去了,视若珍宝的陌刀,重重的砸在了甲板上。
刚刚那一声声洋洋得意的炫耀,却不知,白彪早就泪流满面,因为他知道,身后的温雅在流血,一刻不停的流着血。
“义父,义父!”白彪终究是忘记了温雅平日的训诫,哪怕敌贼当前,他也不管不顾的跑了回来,脸上满是泪水。
“哇”的一声,白彪如同无助的孩子,因为要夺船,药布泡了海水也就没用了,没有携带。
跪在温雅面前,白彪死死的搂住了温雅被鲜血浸透的左臂:“义父,义父您疼不疼,您…孩儿怎么办,孩儿要怎么办,义父您教教孩儿…”
温雅瞪着双眼,左手持着战旗,右手持着陌刀。
这是他的尊严,他的倔强,他的坚守。
旗,不会倒。
刀,不会丢。
可他真的好想去摸一摸白彪的脑袋,像楚擎揉着昌贤小脑袋那般,宠溺着,溺爱着,如同父子一般。
“义父…”白彪哭的撕心裂肺,抱住温雅不知所措。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温雅受了这么重的伤,那么多血,红红的,让他心疼,让他害怕,让他手忙脚乱。
“咣当”一声。
温雅,终究扔掉了手中的坚持。
砸在甲板上的,是刀,陌刀,而不是战旗。
空出的右手,伸了出去,有些僵硬,甚至有些用力,摁在了白彪的脑袋上。
温雅露出慈祥的笑容,用力的将白彪搂在怀里。
“义父,无碍,流过了泪,再去帮义父杀敌!”
最后一个瀛贼,终于倒下了,船,到手了,温雅,也搂的更紧了。
这一刻,温雅终于与自己和解。
从前,他迷茫着,困惑着,也就索性不去想了,关于自己到底是不是利用白彪,利用这些孩子,他不敢深想,怕厌恶自己,怕唾弃自己。
可这一刻,他与自己和解了,他将白彪,将每一个孩子,都当做自己的亲生骨肉,今日是这般,明日,也是这般,既叫了一声义父,那便…照看他们一辈子吧。
“他娘的,二百多个崽子…”面色苍白的温雅,露出了自嘲的笑容:“日后,老子可不再收义子了,哪能顾得过来。”
白彪抬起头,眼泪模糊了双眼:“义父,您…您还疼吗?”
温雅置若罔闻,突然露出了一种白彪从未见过的笑容,似是有些得意。
“二百一十七个儿子,一听要听到二百一十七声爹…”
白彪破涕为笑:“义父您无碍就好,孩儿杀了十六个瀛贼,您说过,杀了十五个,就教授我舟弓之术,您要说话算话。”
“义父,对不起你。”温雅低下了头,依旧笑着,又摇了摇头:“老子杀人,不是为了让你也杀人,不教了,什么都不教了,过几日,你去读书,去寒门书院读书。”
白彪愣住了。
温雅望向黑暗的夜空,重重的点了点头。
是,不错,老子杀人,不是为了让后代也去杀人,而是为了孩子们,好好的活着,开心的活着!
“读书,娶媳妇,生娃!”温雅用力的揉着白彪的脑袋,不断重复着:“对,老子是你们的爹,哪有爹,让自己娃娃去杀人,得读书,得娶媳妇,得生娃,得…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