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应该叹息,太离谱,离大谱。
一群满嘴喊着忠君爱国为百姓奉献一生为国朝奋死而战的未来官员,竟连一里路都走不了,不是离谱是什么,这种离谱程度,仅次于六小龄童去吴承恩故居祭祖了。
就是这些一路里都走不了的人,未来很有可能站在朝堂上,一口一个丘八,克扣保家卫国的军伍们的粮饷,一口一个伟光正,管理着天下百姓,一口一个文人风骨,想要为天下人做榜样。
这世道,就是这么奇怪,就是这么莫名其妙,最令钱寂痛苦的是,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渐渐的,被习以为常了。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钱寂突然冲着韩佑拱了拱手。
“韩佑。”
钱寂露出了苦涩的笑容:“老夫不知能有多少考生顺利赶到山庄,更不知会有多少考生留下,只知科考过后,你必会被群起而攻之。”
韩佑耸了耸肩:“我不在乎。”
“老夫在乎!”钱寂正色道:“出了事,老夫一力承当,你要记得,也要这般做,到时统统推到老夫身上。”
韩佑有些困惑,不知道钱寂为什么突然说出这么一番话。
老钱,是个好人,是个敢于承担的人,只是韩佑想不通,钱寂为什么突然一副感慨万千的模样。
望着钱寂那苦着的老脸,韩佑鬼使神差的问道:“老大人,我有一件事想冒昧的问一问您,可以吗。”
“为何老夫得了救驾之功与免死金牌…”钱寂有些浑浊的一双老眼,仿佛能够洞彻人心一般,似笑非笑道:“之后便像转了性子一般,将矛头对准了天下世家?”
“是,您能告诉我为什么吗,毕竟您也是出自世家。”
钱寂犹豫了半晌,随即笑道:“好,那便与你说说,若是不说,怕日后也无机会说了,老夫就与你讲个故事吧。”
“小子洗耳恭听。”
钱寂的目光望向火光的尽头,缓缓讲述了一个故事。
故事的主人公不是钱寂,钱寂只是以一个旁观者的口吻去叙说。
前朝昏君的爹,也就是万隆皇帝,听闻北关狼烟起,御驾亲征,带着京卫到达了北地昌阳河。
冬季,昌阳河路面结冰,大军踏冰而行,待万隆皇帝御驾即将到达对岸时,冰面碎裂,上千人掉落冰河之中。
军伍,官员,伴驾的人,全慌了手脚,唯有一人跃进河中,救了包括万隆皇帝在内的十余人。
皇帝坠河,大军绕路回京。
有了救驾之功的愣头青,平步青云,还得了一面免死金牌。
过了没多久,落下病根的万隆皇帝驾崩,前朝昏君登基。
前朝昏君为了向天下人彰显孝心,要问责,他爹万隆皇帝为什么会坠到冰河之中,先锋军探马,北地世家和当地官府,难道不知道那昌阳河结冰不堪重负吗?
事情很快查清楚了,原来是有桥的,铁索桥,三座铁索桥。
北地百姓听闻天子要御驾亲征,自发组织起来,共四千余人,月余搭建三座铁索桥。
这些百姓,不,应是刁民,这些刁民之所以搭建铁索桥,是因为他们可以领赏钱,可以抵徭役。
都是刁民,所以搭建铁索桥的时候,偷奸耍滑消极怠工,最终导致三座铁索桥在大军来临之前就断掉了,无奈之下,大军只能踏冰而行。
还说什么要不是为了建桥,昌阳河的冰面是结实的,百姓踩踏,反而让冰面变薄了。
一切的一切,都推到了所谓的“刁民”身上,前朝昏君大怒,仪刀营出宫前往北地,历时两个月,四千多百姓全部扔进河中,溺毙,还有十多个当地文吏以及九品、八品的小官顶了锅。
而因为这次事件平步青云的愣头青,总是做噩梦,睡不踏实,之后告假,前往北地调查。
通过愣头青的调查得知,四千多所谓刁民,是被当地官府与世家强行征发建桥,一共五千多人,就为了快速建造铁索桥,死了六百余人。
当地官府与世家,当时不过是为了拍天子马屁罢了,结果谁知天子还没来,桥断了,所有没人提这件事。
这也就是说,如果当年那个愣头青没有救万隆皇帝,任由万隆皇帝一命呜呼,前朝昏君提前登基后,当时就会彻查此事,最后追究到北地世家与当地官员的身上,那四千多百姓,也就不会冤死了。
等同于,这愣头青救了万隆天子一命,却间接害死四千多名百姓。
这就是答案,这就是钱寂的孤独。
孤独的钱寂,想要赴死,只是他需要在赴死的路上,尽量多宰掉一些世家,只有这样,他才会在死亡来临的那一天,遗憾与悔恨,或许会少那么些许。
关于愣头青的故事,说完了,钱寂的语气很轻松,仿佛在说一件不相干的事。
韩佑沉默了,沉默许久,回头怒吼道:“都他妈给老子快点走,一个时辰内到不了山庄,全部取消考试资格,马勒戈壁!”
钱寂扭着头,依旧笑吟吟的。
他多么希望,这些出自世家的考生们,一个都不要为官,统统滚走,统统死掉,这样的话,这世间,一定会冤死不少百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