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日,正好十六日。
大量的火药被运送到了各处大营之中。
大量的战船整修完毕,停靠在了深海区域。
大量的军伍接受了仓促而又高强度的训练后,登山了战船。
这次跨海异国征战,韩佑最缺的就是时间。
虽然封锁了海域,却不能排除瀛贼那边提前得到消息做准备。
争分夺秒,早去一天,就多一份成功的把握。
十六日,从募兵动员到赶制火药,这种速度已经很快了,快的瞠目结舌。
贺奇说如果再给七日的时间,火药产量可以翻倍,要是能够心狠一些,将制作火药的人全部一辈子看管起来,超级加倍,火药产量翻倍再翻倍。
韩佑等不了了,一日都等不了,每日都在催促着,即便如此也耗费了十六日。
不算准备完全,可天下间哪有什么战事是准备完全的呢,现在的战船、军伍、补给以及火药数量,已经达到了韩佑的最低要求,既如此,大军登船,就在今日。
“看到了吗。”
一身戎装的韩佑站在旗杆上,轻声呢喃着:“看到了吗,这才是我大周好男儿,千里杀敌,只为复仇,欺我中华永不饶恕,唯有以血拭刀杀的尸骨成山,方能震慑天下魍魉鬼魅。”
王山抽出短刀砍断了骂声,多日来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余云遥掉在了地上。
浑浊暗淡的双目望向踏上战船的军伍们,老泪纵横。
“原本,你有这样的机会,不止一次。”
韩佑蹲下身,抓着余云遥的头发让他抬起头来:“睁开你的狗眼看一看,好好看一看,谁言东海无男儿,说,谁言东海无男儿!”
狠狠将余云遥甩开,韩佑冷哼道:“东海非男儿,只有你余云遥,正是因为你余云遥将东海变的没了男儿,你是罪人,千古罪人。”
余云遥的声音,无比的沙哑,苍老。
“老夫…老夫想…想登船。”
“去你妈的。”韩佑一脚将余云遥踹翻:“你不配!”
余云遥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泪如泉涌。
是啊,正如韩佑所说,人总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承受所有应有的代价。
“你以为我没调查出来吗,当年酉州建造战船工料全部被烧,正是出自你的手笔。”
韩佑越说越怒,越怒越无法压住内心的杀意。
“是因为你怕,你不敢踏上战场,是因为你怕你死在了海上,是因为开战后你要是打输了便没办法当大帅,是因为你贪恋权位,是因为你贪生怕死,正是因为你这样的卖国贼,你这样的叛徒,你这样应该千刀万剐凌迟而死的畜生,东海三道冤死了不知多少百姓!”
余云遥趴在地上,如同死了一般。
韩佑说的不错,当初酉州建造战船的工料全部被烧,正是余云遥幕后主使的。
不过韩佑只说对了一半,余云遥不敢开战的根本原因并不是怕死,而是知道打不过
他比朝廷,比皇帝,比谁都了解那时瀛岛船军的实力。
莫说开战,就说开战之前,只要东海敢大力建造战船,瀛岛船军必会闻风而动,到了那时,一样会不惜余力毁了所有建造战船的工料。
这才是余云遥下定决心派人火烧酉州工料的缘故,他知道,打不赢,打之前,战船就建不成。
当年他去京中请罪,何尝不是真的请罪。
奈何,他成为了“英雄”,成为了铁肩担道义仁义无双的英雄。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知道伪善的面孔所带来的一切,远远比奋力杀敌老实本分获得的更多。
“万兴…”
余云遥低声说着什么,喃喃自语着:“万兴,万兴帝…”
“哇的”一声,余云遥大哭了出来,嚎啕大哭,哭的撕心裂肺。
他至今还记得,那一日入京,入宫,躺在床榻上面色苍白如纸的万兴皇帝对他说,对他寄予厚望,将万兴皇帝的牵挂、期望、一生的抱负都交给了他。
“死吧。”
韩佑终于下定了决心,一把夺过王海手中的短刀,狠狠插在了余云遥的后背上。
“韩…佑…”
强忍着剧痛的余云遥闭上了眼睛,声如蚊呐,韩佑,你若早来东海,该有多好,该有多好。
双手用力抓住短刀的韩佑满面狰狞:“出征祭旗,你余云遥最是合适不过,好走,祝你下地狱遭受永世折磨!”
余云遥笑了,留着眼泪笑了,直到双目彻底失去生命光泽时,也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释然或是解脱。
他相信韩佑所说,他相信自己会下地狱,会遭受永世折磨,他也更加希望,自己会下地狱,遭受永世折磨,用来恕罪。
抽出短刀,韩佑接过王海递过来的披风,回头望向了营地外的司空昭。
“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