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冬打发了人出去,扶着沈清姀走回内殿,青纱帐里头又另有一番天地,千金紫檀木床榻占据了内殿一大部分位置,一目到底的四扇百格窗边有陈铺了一层鹅绒羽垫的软榻,暖人心的苏合香就是从内殿中央的紫铜仙鹤镂空鼎中泄出,而软榻边,一面桐木镜搭配着六层妆屉架和芙蓉绣花墩彰显出瑶华宫早已被人妥善布置。
忍冬环顾四周,低声道:“小主,奴婢细细打量了,瑶华宫内的陈设恐怕是让人着重翻新了,那些椅子一看就是让人新打磨出来的,奴婢方才与长喜交谈了几句,这些都是圣上身边的陈公公悄悄让人准备的,宫里没什么人知道。长喜还说了,昨儿晚间,陈公公又让人送来了不少新制的宫装还有新打造的首饰,都在这里了。奴婢想着,恐怕是圣上知道小主没什么合适的宫装,所以连夜让人放置在宫内,也好小主不出差错。”
沈清姀其实已经注意到了床榻内里,厚厚两叠宫装,足有十几套的样子,这些宫装从此刻开始,一直到初秋,都在里面了,不可谓不用心。沈清姀一早离开慈安殿不安的情绪,直到此刻才被苏合香稍稍抚慰,
她揉揉眉心,坐在软榻之上,低沉的嗓音里不免露出些许疲乏:“忍冬,真正坐在这里,我才将那股不真实感彻底抛弃,我才意识到,往后,一条路走到底,是没有退路了。”
“小主,忍冬会一直陪着你。”忍冬的声音沉沉入心,她弯腰蹲在沈清姀面前道:“小主说什么,忍冬做什么,狼巢虎穴也不怕的。”
沈清姀弯眉轻笑,冰寒的一双眼底似有冰晶碎裂开,乍暖还寒:“我知道,你能答应我,就代表了往后我们是一条心的,可旁人不是这样想。你瞧,宫里才多了一位贵人,那些个原先瑶华宫的宫女就多了一双眼睛,一双替外人看着我的眼睛。忍冬,你明白吗?”??????????????????
“忍冬明白。”忍冬笑意同样衔了一缕寒风,不露声色道:“多一双眼睛,咱们就让她们看些该看到的,那些不该看到的要是胆敢看了去,小主,挖眼去瞳,有的是办法。”
沈清姀深深看一眼忍冬,明明笑靥连连,吐露出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可沈清姀喜欢极了忍冬此刻的样子,因为,不狠,就会活不下去。
从太后拿家人威胁她那刻起,沈清姀自认为该有的良善起码一半都被丢弃了,既然她们逼她,那她又何须客气?客气当不了福气,通天旋涡里,人人自危自保,她又何必徒生歉意。
“好。”沈清姀阖眸道:“那些个小宫女,都交给你处理,我才住到这里,内殿里无非是一些首饰和衣物,可还是得小心些,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我才当了贵人,那些多出来的眼睛恐怕也是瞧上一瞧我罢了,总不会一上来就要我命。忍冬,我需要你趁着这段时间,好好给我看清了底下有无可用之人,无需多,挑出两个来,放到内殿伺候。我们,需要自己人。”
“是,奴婢明白。”忍冬郑重回答后,突然想起一人道:“那长喜和他那两个小太监呢?”
“长喜可用。”就凭长喜能毫无顾忌在她与忍冬面前提及陈福,沈清姀甚至于认为长喜会是陈福刻意放到瑶华宫来的,或许还应该说,是萧祈故意为之。
冷不丁念及萧祈,沈清姀不自觉心尖儿一颤,目光从崭新宫装服上擦过,不自然的咬咬嘴里嫩软的腮帮肉,指尖缠绕了一缕青丝道:“等几日,只怕有些妃嫔会熬不住,到时,忍冬你看着伺候吧,以往在慈安殿,那些小主娘娘的喜好你也清楚。”
“奴婢知道的。”忍冬瞥一眼沈清姀不在状态的样子,欲言又止道:“就是不知什么时候能去拜见皇后娘娘。”
忍冬这话说得隐晦,可一下子令沈清姀花容泛上浅薄胭脂色,沈清姀咳嗽一下,侧过头道:“侍寝后方可拜见皇后娘娘,怕是还早吧。”
忍冬听得这话,存了相劝的意思反驳道:“不早了。小主,既然已经踏上了这条路,您应该明白,相比于那些或虚或实的,只有宠爱才是真的,您不能钻牛角尖。有了宠爱在这宫里才能生活的安逸些,而那些能伤害您的人,才会有所忌惮。”
沈清姀被逼无奈,遂随了太后的意,忍冬全看在眼里,她相信,太后自以为拿捏住了沈清姀,却不想沈清姀早已生了反骨,那日后若两方抗衡起来,圣宠就将是沈清姀抵抗太后最有力的武器。
这些道理,沈清姀亦明白,她陷入深深沉思,无波无澜的一颗心此刻上下沉浮,一边是挣扎于是否要违背本心讨好于萧祈,一边是心底有声音叫嚣着让她仗着萧祈对她的丁点儿喜欢去博取更多的利益。
沈清姀迟疑不定,她略微有些发怵,至于怵些什么,一时之间又理不清头绪。
大概是看出沈清姀内心慌乱,一阵纷乱脚步声喜冲冲抵在内殿门框上,长喜的声音穿过,送到沈清姀面前:“恭喜小主,贺喜小主。司寝房的人来传话,今儿晚上小主侍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