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照我满怀冰雪(1 / 1)

城隍庙的门口,人潮汹涌。

有人疯魔般傻笑,有人放声惊呼“哎!下雪了,又下雪了。”

碎星般的人间灯火中,有细雪再度纷纷而下。

宋辞晚又被挤得往侧边让步,方才怀揣着保家符又哭又笑的少年下意识就紧紧跟着她。

人们更急了“快!快让让,下雪了,我要回家!”

有些人还在执著地拥挤着要买符,有些人已经买到符了,便只想趁着这雪还下得不大,赶紧跑回家去。

为什么竟仿佛是怕这雪呢?

其实人们怕的不是雪,而是如昨夜一般,发生在夜雪中的妖祸啊!

宋辞晚自然不与人潮抗争,她快步疾走,越走越偏,也不知走了多久,又仿佛只是走了片刻,拥挤的人群渐渐稀疏了,前方忽见细雪净洁,长街开阔。

紧跟在她身后的少年还在往前疾冲,见她忽然停下脚步,顿时惊呼“要撞了,要撞了,哎哟!”

宋辞晚侧身一让,轻轻巧巧地避开他,少年却刹不住脚,砰一下摔了个大马趴。

此时的街道上新雪才下,地面湿漉漉一片,少年便像只落水的青蛙般趴在地上抬起头,冲着宋辞晚咧嘴傻笑。

对着这样一张花里胡哨的笑脸,宋辞晚顿时没忍住,噗嗤一下笑了。

少年呵呵笑说“月娘姐姐,我、我就是请到了保家符,太开心了。”

他的称呼令宋辞晚挑眉,细思了片刻才终于想起来,原来这个少年也是积善坊小吏人家的孩子,他们少时应该是相识的。

也是有段时间没见了,再加上他脸太脏,宋辞晚才没能一下子认出他来。

“你是杨叔家的阿玄?”她上前伸出一只手,准备将趴在地上的杨太玄拉起来。

憨憨少年杨太玄却连忙将自己的右手背在身后,等用背上那块干净的衣服将湿漉漉的手擦干了,他才将手抓住宋辞晚递过来的手,借她的力气站了起来。

“多谢月娘姐姐。”杨太玄一身狼狈,傻乐道谢。

宋辞晚收回手,说“你不怕我吗?他们都躲着我。”

说着话,宋辞晚撑开一把油纸伞。她淋过一次雨,从此就养成了随身带伞的习惯,此时细雪绵绵,她也有伞可撑。

杨太玄弓着背,与宋辞晚同路走。宋辞晚的伞微微倾过来一些,帮他也遮着雪。

杨太玄嘴唇微颤,有些激动说“月娘姐姐,小时候我被我爹打,人人都嘲笑我,只有你安慰我……”

他又说“前些日子,我爹死了。”

这么一句话,转折得有些令人猝不及防。

宋辞晚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想起来前段时间确实是又死了几个快班小吏,她没太关注具体都有谁,原来其中一个便是杨太玄的父亲啊。

她想说“节哀”,却又听杨太玄道“月娘姐姐,要说命硬,如今我与你一般命硬了,我当然不怕你。”

这又不是什么好事,可是杨太玄说着说着竟又呵呵地笑“我爹死了,再也没有人没日没夜地打我跟我娘了,他们都跟我说要我节哀,可是其实我一点都不哀,也没什么好节哀的。”

是的,杨太玄的爹是个十足的家暴男,他会逮着任何机会往死里去揍妻儿。

起初,街坊邻居们见着了还会拦一拦,劝一劝。

后来发现不管怎么拦怎么劝,杨父打老婆孩子的习惯都从来不改,而他每次打完了人,只要对着妻子一通哭泣忏悔,杨妻又总会原谅他。

慢慢地街坊们也就不再劝阻了,都把这事儿当成个余兴节目,不但习以为常,有时候甚至还能看点乐子。

宋辞晚倒不看乐子,她家与杨家虽然同在积善坊,却隔了两条街,杨父爱家暴的事情她听说过,却几乎没有亲眼见过。

她只见过杨太玄身上的伤,小时候似乎是帮他上过药。

此时见杨太玄满脸带笑地说起父亲的死,她不由得想,这个少年或许在日复一日的家暴中,早已被逼到疯魔了。

但这也没什么,你不能要求一个从小就受尽欺辱的人去对施暴者心怀仁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