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拾穗女(上)(1 / 1)

一个男人不能随意改变自己心里的旗帜,如果它轻易就改变了,那么他就会被周围的人轻视。

琴纳先生最后还是回了英国,因为有了拿破仑的礼遇和优待,他回国之后再继续推广种痘应该会变得很容易。

人都是这样的,有了竞争之后才会格外重视,没有人竞争,就算宝贝放在那儿,也不会有人多看它一眼。

细葛布原本是给平民穿的,随着人们对衣服品质的要求越来越高,它渐渐就退出了市场。

一般的绷带用的是棉纱,法国又不出产棉,用它来做纱布成本就上去了,军队一般都是选取最便宜的东西,如果选了贵的棉纱布,军费开支就会变高,为了控制预算,又减少棉纱布的购买,这样一来就有很多本来可以治愈的士兵因为缺乏耗材而面临截肢的风险。

就算细葛布的吸水性没有棉好,波拿巴阁下对工商业下命令务必要研究出新的可以替代棉纱布的材料,商会会长们也必须做到,这就是“独裁”的好处。

换成英国情况就不一样了,反正政府和内阁会换届,换了之后上一个内阁的项目就会被束之高阁,一般这时钱已经到手了,开发不出来就开发不出来,拖拖拉拉又一年过去了。

然而专制制度最糟糕的地方就是依赖统治者的准确判断,如果统治者是个昏聩无能的人,那么他下了错误的判断,就会导致灾难的后果。

法国目前最主要的敌人是英国人,法国士兵流血拼杀抢来的土地,就因为拿破仑一个糊涂的主意,将法兰西交给英国女人生的孩子手上,那他们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的。

昔日的英雄会被当成安东尼,尸体被士兵们绑在战车上在“罗马”游街示众的。

她更相信那是兄弟两个合伙骗她的,他们承诺的一切要等她把孩子生下来以后再说,虽然她不确定这个世界她这种外来者能不能生孩子,不过到那时什么事都已经办过了,他们就算要毁约,波莫娜也找不到哭诉的地方。

狡诈成这样,难怪他们俩合作能兵不血刃地了结雾月政变。

波莫娜一边用锄头锄草,一边胡思乱想着,如果说男人心里的旗帜不可随意更改,那么女人心里的旗帜则是随时准备更换的。

她要从一个家里,嫁到另一个家里,如果她在丈夫家里,把丈夫的家产往自己娘家搬运,那么她长得再好看也不会让丈夫喜欢。

如果她嫁进了丈夫家里,就把娘家的人给忘了,那么她以后被丈夫欺负了,想找人帮忙都没人。

所以说女人的爱国心远没有男人那么坚定,玛丽·安托瓦内特连这些都没有想,她光顾着玩,一直等到她哥哥来了之后她才有了点做皇后的样子。

虽然说19世纪已经距离野蛮的中世纪很远,但骑士和贵妇之间的精神之恋还依旧存在,玛丽出逃时有个男人,他就是玛丽精神之恋的骑士。

当有个男人为了一个女人赴汤蹈火的时候,她要是背着他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了,那他心里的支柱就会倒塌。

因此女人在这个时候不论心里有多寂寞、孤独都不能干糊涂的事。

也许杜巴丽夫人觉得修道院是个受苦的地方,波莫娜却觉得这地方简直就是个天堂。

她终于又回归种菜的生活了。

她和修女们相处得还不错,虽然她是个女巫。

只有女人,没有男人的世界是和谐的,就像鹿群里可以有很多只雌鹿,却只有一头雄鹿一样,雄鹿会为了交配权而发起进攻和捍卫自己的“主权”。

虽然现在英国貌似在输,法国在赢,奈何法国人自己内部也有人在出昏招,所以胜负还没有定论。

拿破仑那天还是把教皇的国务卿,红衣主教孔塞尔维“请”进了巴黎,没有送去阿维尼翁,反倒是那个绑架国务卿的特使卡考尔被要求在家里“思过”。

急脾气的兵碰上了慢性子的僧侣,他们磨磨蹭蹭了几个月还是没有确定的答复,“军长”又下了死命令,要求特使让教廷无条件答应他们提出的条件,这才有了特使先生失去理智的判断。

革命党人很多是反对教会回归法国的,因此教会更偏向保王党。

不过这些“斯文人”心里的旗帜就和女人的心一样左右摇摆,“英国丈夫”和“法国情人”各有各的优点,到底该选哪一个呢?

“乔治安娜,过来喝口水吧。”院长嬷嬷在一颗梧桐树的树荫下坐着,对她高喊道。

巫师都能有教父了,还有什么不可能?

波莫娜将药锄给丢在地上,顶着入夏后日益炙热的太阳,行走在和英国截然不同的土地上。

当她走进了树荫里,凉爽的感觉立刻笼罩了她,她用葫芦从水桶里舀了一勺水喝,它清澈而甘甜,不用像担心巴黎的水那样担心水质如何,更不需要花高价买苏打水喝了。

水和空气本来都是免费的东西,但为了获取干净的水,人们不得不花钱去购买,因为要花钱所以才知道节约了。

但这仅限于小户人家,有钱人可以尽情挥霍,如果拿破仑真的将他的供水系统修好了,也许巴黎会和罗马一样多很多浴室。

中世纪的人不洗澡也多少和罗马的浴池有关。

人要是想堕落,就算一开始是为了好的目的而修建的东西,也会变成一种被人诟病的东西。

不洗澡的中世纪人至少希望拥有心灵的洁净,和这种人在一起感觉自己也跟着放松了。

不论是西弗勒斯还是拿破仑,这两个人都有那么多女人喜欢,能获得一个的爱就很不容易了,何况是两个,做白日梦到她这个境界也是世间少有,她自己都要被自己逗笑了。

就在她们几个“老女人”休息的时候,远远得她看到有一个近卫军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马,沿着乡间土路,踏着盛装舞步般的步子着朝着这边跑来。

她一点都不感觉雀跃。

正确的做法是断个干净,等西弗勒斯觉得决出胜负了,他们一起离开这个见鬼的世界,而不是对这里恋恋不舍。

难怪有那么多人会留在这个世界,不愿意离开了。

但是当那个近卫军将那封信交给她的时候,她还是接过去了,没必要为难一个小人物。

可是那个士兵没有走。

“将军说我要拿到您的回信我才能回去报道。”那个年轻的近卫军以笔挺的军姿说。

波莫娜没有理会他,休息够之后就又干活去了。

结果那个士兵在那里站了一下午,一动也不动,看起来像是个傻瓜。

在吃过了晚餐后,她终于还是不忍心,将那封本已经丢进垃圾桶里的信找了出来,当着那个小兵的面拆开了:

我这人喜欢分析手段,假使我真的发生了热烈的恋爱,我当然是一步一步分析我的感情。

我认为恋爱是一种激情,能把世界放在此一边,能把所恋爱的人放在另外一边,但我天生性情不是这样可以排除一切的。

我做不到像他那样,几次三番不顾生死得来找寻你。我恨他、嫉妒他,他远比我要自由,可以无所顾忌做他想做的任何事情。啼哭原本是女人的事,但你跟我说过,人不是雕塑,当然是可以哭的,哭过之后我好了很多,我又找寻到那种平静了。

我又回到了约瑟芬那里,她对我一如既往的温柔,我想她可以治愈我。

我知道女人想要做一件事就无论如何也要做到的,你既然想要和平,那就议和,但你要警告那个男人,不要再继续捣乱。

拿破仑·波拿巴。

“瞧,都恢复正轨了。”波莫娜微笑着说,将信给收好了。

这只是一场梦,天亮了就会忘记,就算西弗勒斯忘不了,她也会用遗忘咒让他忘了。

而这个梦则会留在她的心里,成为女人众多秘密之中的一个。

“您的回信!”那个傻瓜近卫军说。

“你替我打他一巴掌。”她面无表情地说,然后回了修道院。

这是他和吕西安两个混蛋应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