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的形势你也清楚,我已经失去了一条胳膊,再不想失去另一条,更不堪忍受敌人的凌辱……。”朱媺娖的语气变得激昂起来,一种奇怪的红晕,出现在她的脸上,就象是……亢奋?
“与其寄希望于人,不如求自己。我,要,权,力!”朱媺娖一字一顿地道。
吴争惊愕,“长公主不已经就任监国了吗?”
朱媺娖慢慢平静下来,凝视着吴争道:“没有你的鼎力相助,我的监国位坐不稳,也坐不久……吴争,你能帮我吗?”
吴争脑子有点乱,他一时真反应不过来,这面前的女子,还是曾经自己在嘉兴至杭州官道上,救下的那个少女吗?
她究竟想做什么?
篡位自立?
“我不会篡位,也从没有想过从兄长那夺位!”朱媺娖滚圆的双眸,如同看穿了吴争的心思一般,“我只是想自保。但这乱世,寄希望于别人保护自己……太虚渺了!”
“我只要权力,足以自保的权力!”朱媺娖平静地说道,“在切实得到足以自保的权力之前,我希望一直监国下去。你懂我的意思吗?”
吴争渐渐懂了,正因为懂了,所以神色渐渐回复如常。
因为吴争在之前,一直以为自己面对的,还是那个在官道上被自己救下的少女。
那时的她,眼睛里干净,心里干净。
可此时吴争已经意识到,面前的女子,是已经接任监国的殿下。
面对的人不同,心态自然截然不同。
所以,吴争懂了,理解了,也不想去反对。
这本就是他们朱家的事,谁当权,吴争没有兴趣,他要的,只是义兴朝能在北面替自己挡住清军,形成一个缓冲地。
事不关己,就可高高挂起。
“你会帮我的,对吗?”
“你一定会帮我的!”
“因为你欠我的。”朱媺娖如斯说道,她理直气壮地说道,“因为你,欠我的。”
吴争闻声愕然,竟说不出话来。
“我救过你,由此我宁可自曝身份。我帮过你,助你从一个百户,直到晋公封王。”朱媺娖慢慢说道,“可是,你以另娶她人来回报我,甚至断然拒绝了陛下的指婚……所以,你欠我的!”
吴争无语,他惊愕地看着朱媺娖。
“至少,你无法否认,我这四年漫长的等待……所以,你肯定是欠我的!”
这他x的什么逻辑?吴争内心里只有这一句话,直接、粗暴但绝对契合此时心意。
可吴争终于还是点头,“是,我欠你的……我可以帮你!”
朱媺娖笑了,竟然是恬静的笑,几乎与所说的事,完全悖离,很难想象,这种笑容会出现在这等涉及正治交易之中。
女人,真的很难理解。吴争心中哀叹着。
“你会受封亲王爵!”朱媺娖郑重地许诺道,“你将成为明室第一个异姓亲王,与明室共享天下。你可以做一切想做的事情,只要忠于朝廷。”
“不需要!”吴争平静地回答道,“我真的不需要。”
“为什么?”朱媺娖很意外地问道,“你不是想要还天下一个清平吗,一个与前朝不同、全新的大明吗?你不是要一个汉人的大明吗?我都可以帮你,就象庆泰朝时一样,我给你足够的信任和权力,你为我守护宗室,让陛下可以安心地坐在皇位上……我们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这,难道不就是你要的吗?”
“是。我是想要一个汉人统治、汉人当家作主的大明,但不是必须由朱姓宗室当家作主的大明,这一点,很重要!当然,如果朱家人适合,并被天下人拥戴,我也绝不会反对。殿下应该明白,象这样的天下、这样的大明,绝不是靠施舍和交易得到的,如果是殿下口中所说,那样的大明,绝不是我真正想要的大明。”吴争微微躬身道,“还有,我想要的大明,不一定姓朱,但必定姓汉。最后我不能因为殿下或者准确地说,不能仅仅因为殿下,而行篡权之事……我想要的权力,也不是别人赐予的,因为,我不想再欠另一份情……我怕到那时,我穷尽一生,也还不起!”
朱媺娖的笑容僵住了。
吴争的话让她瞬间明白,吴争所说的帮她,不是帮她守护朱氏宗室,而仅仅是助她收拾这烂局。
“可吴家不是以十余代守护了朱辰妤(吴小妹)吗?”朱媺娖嘶声道,“为何你就不能守护我一生?”
吴争被问得一愕,好久才叹息道:“因为吴家……累了!”
二人四目久久相对,直到烛火“啪”地轻轻爆响。
吴争突然问道:“臣早前谏言让太平候所部建阳卫入京增援,怎未听见殿下提及?”
二人在瞬间回复如常,就象之前根本没有那一番谈话、交易。
朱媺娖微微摇头道:“夏完淳部确实奉旨北上,可在大胜关遭遇清军主力,建阳卫兵力相关太远,一击不得就退兵了……至本宫出京,尚未听闻太平候任何消息。”
吴争蹩起眉头,这不对啊,夏完淳不是这样的人哪,不用说一击不成,就算拼个你死我活,他也该向京城挺进啊,至少也得保持原地,牵制清军攻城。
吴争道:“夏完淳绝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或许他另有应对之策或是遭遇什么突发状况,但臣绝对相信,只要有一丝机会,建阳卫必定会出现在京城。”
朱媺娖随口道:“但愿如郡王所料……战事紧急,还请郡王尽早安排军务。”
吴争想了想道:“有舟山水师在,可保证清军援兵只能从江浦渡江……这样吧,臣急调沥海卫增援应天府,急行军一天就能到达。况且,还有夏完淳这支奇兵随时可能出现,想来应天府守三天应该不难。臣会尽快结束江北战事,率军增援应天府……如此安排,殿下可满意?”
朱媺娖清楚吴争的性格,知道再逼也没用,于是点头道,“本宫连夜回京,还望郡王以大局为念,速回京城!”
“臣遵命。”吴争应道,“只是连夜急赶,怕是殿下身子吃不消……要不,还是坐船回京吧,眼下舟山水师已经西进,江面已受控制,想来不会有危险。”
朱媺娖点点头道:“那……你去安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