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花微低着头,用余光看着李大老爷的反应,不是她要咒大伯一家人,主要是只有这个说法才不会显的那么突兀,而且,古人多迷信,她方才说的那些相信李大老爷都没什么反应,可那句‘就是堂姐身处所在,也会有命格轻之人被连累。’苹儿姐现在在李府,到时候连累的人自然会是李府的人,李大老爷不会不重视的,毕竟苹儿姐身边的除了仆役外,就是他们这些李府的主子了。
李大老爷也确实因为如花的话在思索着,本来有黄老爷的说项,这不过是个丫环,提前也能放了出去。再说,这丽人坊的掌柜来给自家亲戚说项,李府以后还是要和丽人坊打打交道的,这事也能给办了。可是,太过容易就显不出自己的为难了。
于是,李大老爷说:“莫急,此事我还需问问我家太太,这内宅仆役的事,都是内人在管。你先说说你家闺女的姓名,我叫管家去问问内子。”
吴立贤有些失望,本以为李大老爷就能作主了,没想到还要去太太那儿查问,想着如花方才在马车上说的话,于是忙收敛了下心神,有些无措地说道:“哦,李老爷,我家闺女姓吴,名苹儿,今年十六了。”
李大老爷吩咐管家去跟太太问问情况,那眼里的暗示,管家是能明白的。
如花扶了吴立贤坐回到椅子上,其实,如花并不担心,因为她查过了,苹儿是在大太太的院子里伺候的,只要不是在三房的院子里,应该没多大的问题,何况按契约,苹儿也确实还有两个月就到期该放归了。
李大老爷不过是在磨时间,和张掌柜又聊了一阵,极有和丽人坊交好做生意的打算,于是,张掌柜也颇为上道地说了些李大老爷爱听的话,又有黄老爷在一旁,相谈甚欢。
吴立贤心里的焦急全表现在了他的手上,紧紧地捏着从怀里取出来的那些银子和铜钱,要不是记着如花的嘱咐,他恐怕早就要给李大老爷跪下一个劲地求情了。
可如花说了,欲速则不达,有时候,你越表现的焦急,人家就越要吊着你的胃口。一如现在的李大老爷,他不过就是想和张掌柜再熟络熟络,所以才使了管家去问太太苹儿姐的事。
管家回来了,在李大老爷耳边低声地回了话,如花竖起耳朵来听,也只听到“太太说……缺有此人……十六了……正月……”这些片言只语。
张掌柜看了黄老爷一眼,黄老爷就打着哈哈,说:“如何啊?李老弟,我瞧着这家也确实是怕了应了那道士的话,唉,十六的姑娘了,是该回家嫁人,要不然啊,这好小伙可都没剩的了。”
有黄老爷在这儿说项,李大老爷一摆手,管家退在了一边。
李大老爷说:“也是巧了,你家这闺女正好在内子的院子当差,平日里也颇为勤垦,内子也说了,是正月里就到了五年之期,因你家闺女能干,还想着留了她继续在府上呢,日后给她找个管事什么的,当个管事娘子也颇为体面。”
李大老爷说到这里,停了停。
吴立贤的心立时揪了起来,如花也微微地屏住了呼吸,等着李大老爷接下来的话。
果然,李大老爷接着说:“可惜,既是你家中有道士算也的灾祸,我们也不能强留着你闺女,何况有黄老哥带着张掌柜来,这份交情和面子,我得为了他们也得提前放了你那闺女归家去。”
吴立贤一听,大喜过望,猛地一下,要不是如花眼急手快地扶住,怕是他都跌趴在了地上了。
“李老爷大恩,我一家老小感激不尽。”
吴立贤终是跪着,给李大老爷磕了几个头。
“起来,起来,管家,去,把他闺女叫了来,再跟太太把卖身契拿来了。”
管家应声出去了。
吴立贤哽咽着,说:“李大老爷,这是凑的八两三钱银子,您看?”
李大老爷一摆手,说:“这银子就罢了,你闺女当差得力,我家太太还说要赏她银子呢,也别赎不赎身的,就算是我家提前放她归家。”
“谢谢,谢谢李大老爷。”吴立贤感激地落了泪。
“谢谢,李大老爷,你真是个大善人。”如花也赶紧地奉承了一番。
苹儿被管家带着进来时,显然是已经知道了家人来接她回家的事,红着眼睛,跪拜李大老爷时都难掩激动之情。
李大老爷端了茶,众人也知道该告辞了。
从李府出来,又谢过了黄老爷,黄老爷便上了自家的马车回了府。
如花拉着苹儿上了马车,一上车,苹儿抱住自家爹爹,就哭出了声。
“爹,终于能回家了,你不知道,方才我叫刘妈给铺子送信时就想,要是我从李府出不去了,一辈子得待在这儿,那我怎么孝敬爷爷和奶奶,怎么孝敬你和娘。”
“别哭了,别哭了,出来了就好,出来了就好。”
吴立贤抱着大女儿,五年了,十来岁的孩子离开身边,再没这样抱过她。
如花却捕捉到苹儿方才话里的一丝信息,问:“苹儿姐,你说你叫人给铺子送信了,是怎么回事啊?”
苹儿从吴立贤怀里抬起头来,说:“半个时辰前,三房的柳儿过来跟我说,她家太太打算把我要了过去,到她们三房的院子里去当差,我一听就急了,跟柳儿说我正月里就能放出府去的。柳儿就说,她听到三太太说要留我在她身边,怕是将来会说给三老爷身边的小厮。我急的没办法,便请了刘妈给铺子里带个信,想跟你们商量一下怎么办,没想到刘妈还没回来,管家就叫我去见了大太太,大太太赏了我几件衣裳和五两银子,说爹来接我回家,我直到看到你们,才知道是真的。”
如花禁不住地拍了下胸口,说:“还好来的及时,要不然就让李三老爷得逞了。苹儿姐,这李三老爷知道我家和你家的关系不浅,所以想把你扣在他那儿,想借此通过我家和知府大人、睿郡王搭上线。”
苹儿不明白,怎么地又和知府大人还有什么睿郡王扯上关系了。如花看她不清楚,也不多说了,拍了苹儿的手几下,说:“行啦,你不明白就算了,反正现在我们出来了,苹儿姐回了家,卖身契也废了,你的事算是解决好了,下一个就该梨儿姐了。”
苹儿没听明白,可车上的张掌柜和吴立贤是听明白了,张掌柜也不禁赞叹,要不是少东家提前安排盯紧了李三老爷的行踪,又在县里派人给常家报了信,怕是李三老爷也不会今天这么巧地去县里了,让他们有机可乘。
吴立贤想到如花说的常家、李家牵连进去的案子,又听到女儿说李三老爷的打算,真是一颗心都七上八下的,要不是如花今天带着他来,胡说了那么一通话,找了黄老爷说项,大闺女这不是被调了去三太太那儿,就是会以后跟着李家一起坐牢。此事办的太及时了,真是险中求胜。
“张掌柜,李三老爷回府知道了,怕是会恼羞成怒,你也不必和他再纠缠,可以明确告诉他,他朋友要的货我们提供不了,这笔生意我们不做。”
“是,少东家,我知道该怎么和他说了。”
如花点头,把张掌柜送回到铺子,铺子里的秦双忙着把刘妈带的苹儿的口信也报给了如花。
志森在铺子外卖着板粟和面条,刚才大伯、如花他们来接张掌柜时他正忙着没顾得上打照呼,这会子看到如花他们回来了,驴车上苹儿姐也在,还下来和他说话。
“大姐。”志森叫了一声,不解地看着一脸喜色的几人。
苹儿拍了拍志森的肩膀,红着眼说:“志森都长成大人了,姐从家里离开时你还只这么高,现在都比姐高了。”
“嗯。”志森被苹儿半揽着肩,一时有些羞红了脸。
“森堂哥,苹儿姐从李府出来了,恢复自由身了,你高兴不?”如花笑嘻嘻地问有些难为情的志森。
志森听了,睁大了眼睛,看着苹儿,“真?”
苹儿的眼泪流了下来,使劲地点着头,说:“真的,姐被爹和如花接出李府了,卖身契也废了,姐以后可以天天在家里了。”
志森颤抖着声音,狠狠地一点头,“好。”
想着知情的爷爷和伍立文夫妻都等着消息呢,所以如花他们这边和志森只说了一会儿话,就坐上驴车先回村了,志森继续地卖着他的糖炒粟子和面条。
驴车到村口时,李强停了车,苹儿从驴车上下来,立即就看到了爷爷已出了棚子,往驴车这边跑过来,看到苹儿,爷爷吴和邦高兴地说不出话来。
接着,奶奶崔氏、东子,面条铺子里的大伯娘周氏和杏儿都被如花叫了出来,这才知道如花他们把苹儿提前赎回来的事,一家人高兴的又哭又笑。
周氏更是抱着苹儿嚎了起来,她的大闺女,终于回家来了,再也不离开她这个娘了。
沈翔回到县城,直接去了他三叔沈大夫的医馆。
常四小姐依依不舍地挥着手帕与沈翔告别离开了,待到看不到沈翔的身影时,常莺莺才冷下了脸来,给春桃就是一个耳光。
“蠢货,叫你盯着大伯那儿,怎么伍家给大伯送了信,你都不知道?”
春桃跪在车板上,颤抖着身子,因着一颗门牙掉了,说起话来还有点漏风,“小姐恕罪,小姐,奴婢今天跟了小姐出来,他们是今天才去送的信,奴婢自然没能第一时间得悉啊。”
“闭嘴,没用的东西,你是说本小姐无能了。”
“没,没有,小姐,奴婢知错了。”
春桃一个劲地磕着头,极力地求着她家小姐,怕小姐一怒之下真会叫了人伢子来把她给卖了出去。
“哼,我就不信了,我出这么高的价钱,他们还不把作坊和铺子卖给我。告诉大伯了又怎样?我家要做做生意,他还能拦着不让做,我又不是花的他家的钱。”
唉,这常莺莺空有钱而无脑,只蛮横不精明,要不然,也不会把这件事情办的如此糟糕。她不知道的是,等她回了府后,就再也没有出府的机会,也就不能去把如花家的作坊和铺子怎样,更不会再见到她心心念念钦慕了六年的沈翔公子。
且不说吴立贤一家因为苹儿的归家是如何的高兴,李三老爷从县城回到府中时,本就因为常家的事颇为烦恼,听了自家太太的话后,就更加不好了。
“你说什么?人被接走了?”
李三老爷猛地一起身,桌上的茶杯都被他带着掉下了桌摔碎了。
李三太太点点头,说:“可不是,我去跟大嫂说要要了那个叫苹儿的丫环来咱院里当差,本来刚一开始没提苹儿名字的时候,大嫂还答应着呢,可我一提要的丫环叫苹儿时。大嫂居然看了我几眼,这才说我去晚了,她已放了苹儿归家,苹儿的家人已接了苹儿走了,连卖身契都还了。大嫂还奇怪,一个劲地追问我为何要这个苹儿,我忙打了个岔才叫大嫂没再问。”
李三老爷一拍桌子,气恼不已,“叫你昨儿个就去的,你偏说昨儿个晚了,今早去,今早你又磨蹭,这,真是万事不足,败事有余。”
“嘿,你倒怪起我来了,我不把你和这丫头的事弄清楚,我能放心把她要过来吗?谁知道是不是你看上了那个小蹄子,打着做生意攀关系的旗号。”
“你,你真是,哎,我不跟你说了,反正常家出了事,你姐姐也逃不了,至于咱李家,哼哼,大不了一起进牢房。”
李三老爷说完,一甩袖子,头也不回的走了,气的李三太太砸了不少房里的瓷器在出气。
李三老爷又坐着马车去了县里常府。
“姐夫。”
“你怎么又回来了?有事?”
常远揉着太阳穴,正为方才处治常莺莺一家在闹心。见李三老爷去而复返,就问他。
“姐夫,我跟你说的那丫头的事不成了,方才回府我那太太才告诉我,那丫头被他家人赎回了家。”
常远摆摆手,说:“一个丫环,就算和伍家沾亲带故的,又有多少份量,再说了,我本就不看好能通过伍家和崔国栋搭上线,再由崔国栋与睿郡王扯上关系。”
李三老爷说:“姐夫,话不能这么说。这伍家虽看不出什么来,可上次你也说我不能小看他们,于是我打听来打听去的,这伍家怕是真和睿郡王有什么关系,要不然睿郡王一来县里,急招崔国栋来,就让他和孙继科给伍家的生意撑场面,还带了伍家作坊里的东西上了京城。”
常远长叹一口气,说道:“此时要搭上睿郡王的关系,怕是迟了,我听到一个不好的消息,睿郡王来时,就已派了人查常轲的事和这边的几家关系。还有那个不知死活的常莺莺,居然惹上伍家不说,还闹着说要嫁给沈家公子。”
“沈家公子?”
常远点头,想起常莺莺方才的样子,他就狠不能杀了她,“就是叫沈翔的那个,他可是在睿郡王身边跟了几年了,这常莺莺居然说送他回县里时,和他说了许多常家的事。我,我都……”。
李三老爷瞪大了眼睛,一时间也彻底是说不什么话来了。
沈翔把信交给了人,正准备走,就听拿信的那人说道:“沈公子用了美人计?”
沈翔脸一黑,转身就朝那人挥去一拳,卫一轻笑着轻松地避开这一拳,闪身从窗户飞了出去。
沈翔狠狠地盯着窗户看了两眼,再出门时,又换上一副笑脸,悠闲地在医馆里等着去上门看诊的沈大夫。
傍晚时,沈翔才回到伍家,伍立文夫妻和一家几个儿女显然在等他。
“哟,这是要问我那常家小姐的事?”
沈翔笑着,扫了众人一眼,最后把目光停在了如花身上,他可没忘了,今天早上如花那兴味的眼神和推波助澜的一番话,才让他不着痕迹的上了常莺莺的马车,和常莺莺说了那么那么多的话。
“翔哥哥,莺莺姐姐和你相谈甚欢吗?”如花捏着鼻子,冲沈翔就来了这么一句。
志勤、志学几个顿时笑翻了天。
“伍如花,你皮痒了是吧?敢拿本公子来取乐了。”
如花看沈翔似乎真的有些生气了,忙收了笑,说道:“对不起啊沈公子,我不是在取笑你,我是在笑话常家四小姐,明明就蛮横无理,还偏在你面前装的娇滴滴的,那每叫你一声翔哥哥,我这浑身都起鸡皮疙瘩。你是不是也挺恶心她的,所以才说不记得她了?”
沈翔轻轻地扬起一抹看似无害的笑容来,问:“你想知道啊?”
如花摆手,忍着笑说:“不想知道,我还怕我听了会恶心的睡不着觉的。我们一家等你来,就是想看看你好着呢没?并不是要问你常四小姐的事。行啦,看你好好的回来,我们就放心了,爹娘、大哥、大姐、二哥、志曦,都散了吧,洗洗睡觉,做个美梦。”
如花说完,众人看了沈翔一眼,立刻就四散开来,回了自个儿的屋子,叫沈翔一阵愕然。
翌日。
如花到两个作坊把下半个月的工作安排了一下,叫两边作坊把给颖州府那边的货品准备好了,都搬到了她家院子里。
又带了一些牛肉酱去了县里,托吴主簿给县令和方师爷都送了些,自然也不能少了吴主簿和吴捕快、张捕头的。
到铺子里见了孟娘子和安掌柜,安排了下半个月的新品推出事宜,交待了一些事情,这才又回了村子,走时,带上了已征得姑姑同意去村上丽人坊干活的乔珊瑚。
把写好事情的纸交给了如梅,叫她帮着跟进这些事项,午时时,如花就坐着李强赶的驴车,带着李小喜,还有秦双赶着一辆牛车,拉着两车的货品离开了大吴村,往颖州府去了。
晚是还是在草棚子过的夜,寒冬的天气,草棚子里虽有盆子生着柴火,可还是冷的人直打颤。
好不容易挨了一晚上,第二日一早天一亮,四人就早早地出发了。
一天的时间,在傍晚时分,终于进了颖州府城,来到了丽人坊经销店的门口。
冬日天黑的早,铺子里已点了灯,还有几个客人在挑选手套、围巾,大柱子眼尖,看到了李强,便跟成掌柜说了一声,出去帮着卸货了。
“少东家,你也来了?”
大柱子看到跳下驴车的如花,有些意外。
“嗯,来瞧瞧。”
“噢,二掌柜还吩咐我明天带了鸭蛋给你送去呢。”
如花笑着说:“正好啊,你就不用明天走了,过两日我们一起回去。”
“嗯,那行。”大柱子应着,和秦双把牛车上的东西开始卸了往库房里搬。
如花带着李小喜正要进铺子,不经意间,一个回头,就见一人骑着马急冲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