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战争的惨烈程度,即便曹华早有心理准备,其残酷也超乎了他的想象。
方腊军刚打过胜仗士气正旺。守军受重赏的鼓舞,在督战队的作用下,士气也不差。
在装备上面,睦洲城的守军明显是优势方,取之不尽的弩箭、滚木镭石、火油滚油。
从早上到傍晚,潮水般的方腊军凭借简陋的盾牌,大部分人都没有铠甲,面对烧开的滚油、烈火以及蝗虫般的箭雨。光靠绳索和木梯,咬着刀硬生生攻上了城墙七次,又被打回去七次。
城墙下堆满了断肢、烧焦的尸体,还有登城墙半途被推到梯子、被滚油泼在身上的士兵,在城墙下凄厉的哀嚎。而这仅仅只是东水门,方腊军侧面攻击的方向。
睦洲城的正面战场,城墙外的半里地带,早已经挖好了沟壑,虽然挡不住人,但可以挡住撞车、冲车、云梯等物件。
方肥亲自率军七千登岸,盘踞与城外,刚刚集结便发起了猛攻。
壕沟作用不大,很快就被步卒填平,让云梯等物可以通过。此次攻城,方肥在清溪连夜赶制了四十余架云梯、撞车,为的便是一举攻下睦洲城。
只可惜城墙上三十架床子弩,转盯着这些攻城器械,在一里开外就被点燃,扑灭后又被点燃,炽热的温度让步卒难以推着云梯前行,本就移动缓慢,等到了城墙下早已经变成火球没法站人。撞车能走远一些,不过下场差不多。
没了大型攻城器械,方腊军自然不会站在城墙下抓瞎,浩浩荡荡的步卒扛着长梯强行登城。而缴获的二十架床子弩也摆开,把手臂粗的弩箭钉入城墙,供手下步卒攀爬。缴获的几千张弓箭,也让能开弓的步卒向城头还击,射不准没关系,只要能射上城墙总能射死几个。
曹华带着五百多守军,解决完攻城器械后,便是用弓弩对着下方的洪流般的乱军射出一波波箭雨,如同割草一般将只会叫嚷喊杀的乱军成片射到。
可攻城的人实在太多了,哪怕箭箭必中,又能射死多少。
曹华从最初的保持理智,到渐渐癫狂,直至陷入疯魔,持着刀剑将一个个爬上来的乱军砍下去,衣袍染成了血红,头发散开滴着血珠,直至最后根本看不清面貌。
守军也杀红了眼,凭借精良的铠甲和守城的优势,将一波波由流民组成的方腊军砍下城头。不少弓弩兵手指血肉模糊,已经拉不开弓弩,渐渐产生疲态,士气一点点被削弱,逐渐到了崩溃的边缘。
双方从热血上头,渐渐变成了韧性的比拼。
随着暮色降临,连曹华都已经杀到手软,近乎绝望的时候,鼓声从远处的阵地上响起,涌向城墙的方腊军潮水般的退去,离开了城墙下的修罗场。
方肥先扛不住了。
方肥手底下的军队,只是睦洲一地的百姓和汇聚而来的江湖人,起初可以凭借一腔热血攻城,但看着城墙下的人一排排倒下后,炼狱般场景让这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百姓率先产生了畏惧,根本不敢上前。
手中为数不多的精锐,上了城墙也不是曹华一合之将,继续拿人命堆,肯定得炸营。
撑到傍晚睦洲守军还没有崩溃的迹象,方肥只得鸣金收兵先行修整,就近砍伐木材搭建攻城器械,准备好了再继续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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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瑟瑟,浓烟与火光密布城外。
睦洲城头之上一片死寂,所有的士兵都抱着弓箭和兵器,瘫坐在墙垛之下,看着黑羽卫把一具具尸体收集起来,抬到城墙下面安放。
一天的攻守,睦洲的守军死伤近三百,方腊军留下的一千多具尸体。
这才只是第一天,哪怕继续按照这个交换比,等方腊的余部赶到,最先死完的还是睦洲守军。
睦洲通判叶居中,无言走在城墙直接,让抓来的郎中给将士治伤,城中已经炖好了肉,被妇孺送到一个个浑身浴血的将士手中。
这或许是睦洲守军唯一的优势了,城中的物资储备足够撑到援军赶来。
曹华身上依旧滴着血水,带着谢怡君走过一排排将士,沉默良久后,才朗声道:
“方腊军也不过如此,我们吃肉的时候,他们在啃着粟米,他们同伴的尸首都扔的到处都是,根本没人去管。一帮子只会吼着往上冲的农夫,能有个什么战力...”
诸多力竭的守军靠在城墙上,啃着手中的大块肉,只是默默望着曹华走过的身影。
曹华同样疲惫不堪,不过还撑得住,走到一名将士面前,开口道:
“你叫什么,杀了几个?”
士兵十七八余岁,胳膊上有刀伤,脸上带着几分戾气,此时大口啃着肉,见曹华往过来,开口道:
“将军,卑职张猛,今天射死了四个,亲手砍死了两个!伍长可以作证。”
“好!”
曹华拍了拍手,冲着城楼方向勾了勾手指。
脸色煞白的沈雨,拿着银票跑过来,有些不敢看,却依旧咬牙露出笑容,数了六张银票,递给坐在地上的小兵。
张猛迟疑了下,没敢去接。
直至此时,守军仍然不太相信杀一个人给一百两的事情。
曹华拿过银票,蹲下身塞到小兵的手上:
“六百两官票,在杭州买一栋两进的小院,一家中等铺子,再娶个媳妇都绰绰有余。
再杀四个,你张猛就是黑羽卫,以后跟着我曹华走南闯北。
我曹华有一块肉吃,你们也有一口,我曹华不让你死,世上就没人能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