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便来到了元宵。
朝臣在各方走动之下逐渐拧成铁板一块,曹华尚未抵达京城,即便便有了结论,这个结论已经和杀童贯无关了,杀童贯只是一个由头。
所有人都坐在帷幕之后,用一双平静的眼睛,看着那艘装载着一头凶兽的囚船,进入精心布置的囚笼,笼子关上,铡刀放下,东京便再次恢复太平如常,在这个中原王朝的国都,死人很快就会销声匿迹,没人会记得。
和朝臣密切接触的人,多多少少都有所察觉,比如青楼勾栏中的花魁窑姐儿,从烂醉如泥的官吏口中,总能听到朝廷密文,多是当做没听见,或者是听个乐呵,不做评价。
可总有些人,是置身其中的。
茗楼后方的小楼内,李师师坐在妆台前,精心点缀着绝美的面容,双眸永远的平静如常,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愁容。
每天在茗楼献曲,接待各路王公贵子,言谈之间,她也在打听朝堂的局势。
很明显,现在的局面对曹华不容乐观,她虽然没有跻身朝堂,却能很明锐的闻到其中的危险,模模糊糊感觉到猎人在前面摆开了夹子,等着人去踩,她却没法开口提醒。
所幸,作为一个青楼花魁,她有自己的人脉与优势,哪怕没法提醒,尽力而为,也好过被困在对面的铺子里,只能站在窗口傻等的小苏妹子。
穿上柔媚的舞裙,戴上花簪,李师师安静坐在琴台前等待。
咚咚——
敲门声响起。
李师师露出几分亲和微笑,缓步来到小楼门前,打开了房门。
“蔡公子。”
“师师姑娘。”
身着书生袍的蔡悠,在正月的微风中手持折扇,缓步进入小楼,在小榻旁边坐下,姿态还算平和:
“师师姑娘亲自邀请人登门,可是少有的稀罕事。”
贵为当朝太师的嫡子,蔡悠这显然是客气话,平时就算邀请,也不一定来,今天之所以亲自莅临,是因为有些好奇李师师的目的。
李师师笑容温柔如水,缓步在小榻对面坐下,熟练的煮茶、斟茶。
等一杯清茶推到蔡悠的面前,才柔声开口:
“最近京城,都在传曹太岁的事情,我与曹太岁也算认识,有些好奇,所以想问问蔡公子。”
“呵呵...”
蔡悠斜靠在小榻,手指旋转茶杯的盖子,声音平缓:
“当堂杀一朝太傅,还能有什么好传的,曹华向来性格暴虐,当街杀高衙内、林封阳,连我也挨了一鞭子。这次冲动杀了童大将军,也不算意料之外。”
李师师稍稍思索了下,柔声道:
“曹公子确实性子桀骜,不过....不过怒杀童大将军,或许事出有因....”
蔡悠顿住微顿,抬起手指:“师师姑娘要求情,该去找圣上,而不是我。”
李师师缓缓倒着茶水,摇了摇头——她确实想找皇帝赵诘,不过那天皇帝过来,在她面前念了首《七步诗》,之后便心情低落的离去。她自然知晓《七步诗》的来由,长年与人心打交道,后面康王的事情一传来,所有事情便一清二楚。
可这种事,她一个青楼女子只能讳莫如深,她晓得曹华现在有多危险,提刀的正是宫里的天子,她去求有什么用?
“圣上不来,我如何能找得到。”
李师师无奈一笑,微微福了一礼。
蔡悠折扇敲打着桌案,略微琢磨了下,勾了勾嘴角:
“传言师师姑娘在杭州,与曹华有些牵连,现在看来,好像是真的。”
李师师没有否认,只是煮着茶水,缓声道:
“蔡公子贵为太师嫡子,能在朝堂上说上话,京城之中,妾身也只能找到你.....曹华不是意气用事的人,杀童贯,必然有缘由...”
蔡悠摇了摇头,呵呵一笑:“这和我没关系,我凭什么逆朝堂之大势,给曹华说好话?”
李师师沉默了少许,想了想:“曹华绝非泛泛之辈,这次....可能也拿他无可奈何,做人留一线,蔡公子稍做帮扶,曹华日后,自然会投桃报李。”
“呵呵呵....”
蔡悠仿佛听到了一个大笑话,坐直了身体,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师师姑娘当真风趣,即便没人拿他怎么样,杀当朝太尉、平叛主帅,也难逃削爵贬官的下场,能保住一条命都是圣上开恩,你真当他是大宋的‘夜间天子’,规矩是他定的?”
李师师轻轻吸了口气,盯着蔡悠,沉默了许久,才轻声开口:
“蔡公子有这个能力......圣上要杀曹华,也得堵住群臣之口.....童将军是否谋害康王,谁都不敢下定论,只要咬住这一点,圣上就不能糊里糊涂的杀曹华,以免惹来非议....”
蔡悠抬起手来:“师师姑娘当真聪慧,这我自然知晓。我问的是,我为什么要答应你,去帮曹华?”
李师师微微颔首,只是煮着茶水,良久,才轻声道:
“我觉得,曹华是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