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弱则有些奇怪看着祂,解释道,“还记得我给你那个徽章吗?我把敏西,嗯,也就是未来的你给予我的神力提取出来了,我这身体相当于被破坏了一次,接纳不了任何神力,自然会很容易衰老。人类又不是长生种,都会死的嘛!”
她说得轻描淡写,圣殿却崩溃了。
“不……我不要你死……你不准离开我……”
“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
祂使劲咬着手指头,这是幼神紧张惶恐时最常做的动作,破皮之后,淡淡的血腥味飘了起来。
不等般弱说话,祂消失在原地,返回了帕斯圣山,那些老去的圣殿对新生强势的神明又敬又畏,然而听祂要为人类延续生命,众神都沉默了。
——那是不可触碰的禁忌。
西敏又去了万神殿,得到的是同样的答案、
祂迷茫又绝望。
雨天,神明血肉模糊地爬进了屋内,祂浑然不顾自己的伤势,兴奋地说,“弱弱!弱弱!我知道人类怎么长生了!”
祂盗窃了帕斯圣山的生命**,并且从中找到了一条复活人类的禁术。
“很简单的,我可以找一具少女的身体,拘禁她的灵魂,再让你从中醒来!副作用,嗯,就是遗忘,没关系,我记得,我替你记得的!”
般弱却在听到祂的叙述之后,选择了拒绝。
“我不要。”
她说得那么清晰、坚定,让祂刚升起的希望又淹没在雨声里。
“你就那么确定,那个从另一个躯壳醒来的,失去记忆的,还是现在的我?我将我短短的人类一生都奉给了你,你却要在我死后,爱上另一个我吗?要是遗忘了也没关系,我们感情好像也不是不能被别人取代,即便那是你创造的我。”
最残酷的事实是,她会背负一具又一具的罪恶尸骨,再多的功德都抵消不了。
祂呆了呆。
祂被她严厉面孔吓哭了。
“……我、我没有……弱弱,不会,不会有人取代你……”
“我知道。我知道你乖。”
她叹息着,将这一团瑟瑟发抖的血肉抱进怀里,吻着祂那怪异扭曲的嘴唇。
“我是人类,我会衰老,但我保证,一定陪你到最后一天。除非,你不喜欢这样苍白老态的我……”
“不会!!!”
祂激动起来,血肉四处分散,黏住了般弱的脸颊跟手脚,活生生弄成一个血案现场。祂用力咬住她的双唇,似乎要将祂多日来的不安与绝望宣泄出来。
般弱欲言又止,这种血肉横飞的恐怖片氛围她有点吃不消啊。
唉,算了,当哄小孩了。
恢复人类身躯的第一天,西敏就辞去了凯瑟皇家学院的院长之位,中断了那条本该荣耀的学术之路,很多人都对此感到费解。
祂也不解释,回到了人类爱人的身边,与她形影不离。
当她有了一头美丽的银发,祂给她编着最好看的小辫子,系最漂亮的蝴蝶结,笑着说,“跟我的金发真配!”
当天气晴朗,祂推着她出去买东西,她讲价讲得唾沫横飞,售货员悻悻来一句“真是个精明的老太太”,同样画上老年妆的祂也会刻薄地回一句“真是个不体贴老人家的小女孩”。
当她有一日从长梦中醒来,看着坐在床边的祂,诧异地问,“你是谁?”
祂抚摸着她那张被岁月偏爱的脸颊,对着这个消瘦又天真的小老太太温柔地说,“我是你的小丈夫,西敏呀。”
传说,雾涅山脉的尽头,住着一位堕入永夜的暴君,这里是活人的禁区,有时又是赌徒的天堂,只要你付得起代价,你可以实现任何的愿望。
深夜,雾气森冷,沉眠的永夜暴君被不速之客唤醒。
“……嗯?帕斯幼神?还有一个人类?”
是祭品么?
腐臭的湖水涌动,拖着一颗死去亿年的大脑,表层寄居着无数的眼球与触手,祂是那样的巨大丑陋,低吟着不为人知的血腥秘密。这一名污秽的、邪恶的存在,是诞生在帕斯圣山的第一座圣殿,祂执掌光明,又放逐在死亡的夜幕,最终被逐出帕斯圣山,堕落进了混沌的永夜。
“啊,帕斯的来客,真是怀念。”
永夜暴君低沉地说,“那么,小神明,你也是像你同伴那样,来交换永生的?”
祂又扫过幼神背上的人类,冰冷讥笑。
“就凭这个老到掉牙的祭品?”
般弱歪了歪头。
“哥哥!脑!脑!有虫!丑!”
永夜暴君有些暴躁,“那是触手!触手!不懂得欣赏艺术品的该死的人类!”
般弱继续起哄,“哥哥!它脏脏!不洗澡!”
她捏着少年的脸,大声地宣布,“我!洗了!乖的!”
西敏转头,碰了碰她的额头,安抚道,“知道,你乖乖的,哥哥跟不洗澡的说说话。”
永夜暴君“?!”
般弱嗯了一声,乖巧玩起了手里的野花。
少年神明的笑容一闪而逝,祂重新看向烦躁的永夜暴君,轻声地说,“我听说,只要能给得起您要的,就可以实现任何一个愿望?”
森林里的黑雾弥漫,回荡着不知名的尖嚎,仿佛要吞噬一切生命。
“你要什么?说来听听。”
“我要与人类缔结婚约。”
死脑呆滞了一分钟,很有恼羞成怒的意味。
“……小鬼,你可以滚了!”
[神不可与人类缔结婚约]
这是至高禁令!
从神祇诞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双方命运的不可交集。
哪怕祂被帕斯山放逐了那么久,依然记得清清楚楚!这幼神记性比祂还差!
等等,祂该不会指的是祂背上的家伙吧?!
西敏流露出失落的神情,“果然还是不行么?”
少年神祇似乎预料到了这个结果,又扬起笑脸,认真地说,“那么,我想要成为人类,真正的人类。除了记忆和情感,您可以收走我身上您所需要的。”
死脑的眼珠悄然变得血红。
“包括灵魂?”
“包括灵魂。”
“包括分食?”
“只要您想。”
“……”
夜幕更为浓厚,惨白色的月光落在少年神灵的侧脸,祂轻柔放下般弱,眷恋不已摸了摸她的银发,还有枯萎的脸庞,眉眼依稀有天真明媚的痕迹。
“……哥哥?”
她的眼珠圆溜溜的,像透明玻璃珠一样清澈,与初见那一日模糊重叠。
她不再记得祂。
以后也不会记得祂。
“吾爱。”
祂低喃了一声,又很快恢复情绪,哄着她,“呀,这花真好看,哥哥给你多摘点,给你做个花环好不好?”
她用力点头。
“那你别乱跑。”
西敏把她的兜帽盖上,夜风也被挡在斗篷之外,祂才起身,慢慢走入了山脉深处。
不再回头。
般弱等了很久,等到困倦揉着眼睛,哥哥也没有回来。
呀,真是坏哥哥。
她叽里咕噜嘟囔着,在黑夜中渐渐睡着了。
“啾啾!啾啾!”
叽叽喳喳的鸟叫声让般弱烦得不得了,突然她感觉额头一热。
“我靠!!!”
般弱的早餐是烤小鸟。
她吃饱喝足,在周围溜达,这是一座山谷,面前则是一潭腐臭的湖水,她发出了嫌弃的声音,“这黑黢黢的,洗澡水多久没倒了,真不讲究。”
永夜暴君“???!!!”
邪神也是要面子的!
**的大脑从水面浮起,发出了最恐怖的警告。
“人类,欢迎来到死亡的圣殿——”
“嗨呀!好丑!”对审美不及格的东西,般弱一如既往的毒舌,“行了,不用说宣传标语了,你邪神是吧?我知道,你就是那啥,帕斯山反抗第一神!我家那小孩跟你搞了什么交易?祂又给我犯蠢了?”
永夜暴君一阵窒息。
般弱琢磨起来,她最后的记忆是一场梦,随后就模模糊糊得看不清,连外界的反应都迟钝了。等到再睁眼时,自己意识清醒,美貌依旧,还有一具焕发生机的身体,哪里还不明白小圣殿献祭了自己。
这个爱情至上的小蠢货,说了也不听,还是得她来收拾烂摊子!
半个小时后,般弱被粗暴扔出了雾涅山脉,她拍了拍屁股,踏上了寻找小丈夫的旅程。
据说这俩神的交易一波三折,方案改了又改,最后变成了——
般弱接受不老魔女的祝福,生命长在,青春永驻。
而小圣殿呢,祂承担了永夜暴君的诅咒,远离鲜花与圣城,堕入深渊,光环不再,因此每一次轮回,都会以备受歧视的怪物之身诞生于世,在痛苦与仇恨中永远沉沦。
般弱专门奔向怪谈诞生地,经过三年的流浪,终于感应到了熟悉的气息。
“啊!怪物!软泥怪!”
“打死它!打死它!”
一群小孩子举起石头,疯狂砸在一团灰扑扑的软泥上。
小软泥怪的叫声娇嫩,像是哭泣的童音。
“嘤……嘤……”
它不住躲闪,仍被小孩子砸得稀巴烂,泥块疼得散开。
般弱眯眼,她弯下腰,捡起了附近的泥块。
“啪!啪!啪!”
一阵密集的袭击。
小孩们尖叫着逃开,仍被泥块砸中,他们气急败坏,“老女人!该死的老女人!”
然而他们仔细一看,那女人年轻得过分,长发乌黑,脸颊红润,还有一身锈红色骑装。
他们打不过,哭着跑回家。
“小样!”
般弱拍了拍手,蹲下来,小软泥怪吓得后缩,般弱则是伸出手,拨开那俩片小树叶,露出小软泥怪的眼睛,正好一金一红。
果然没错。
她噗嗤一声笑了,又气势汹汹插腰,“跟我回家,不然我用水和了你当尿壶!”
“嘤?”
以它目前的智力是无法理解尿壶这种高级词汇的,但不妨碍它屈从强者的本能。
“好了,你答应了,你叫什么名字?我跟你契约!”
“……双子……嘤……”
“双枝?”
已经拥有魔女之身的般弱直接放飞,她好玩似的,折了两根小树枝,插在软泥怪的眼睛上方,像是两条小羊角辫,恶趣味地调戏它,“是这样的双枝吗?嗯,你说的,以后给我扎双马尾知道吗?”
小软泥怪怯怯地眨眼。
小软泥怪跟魔女回家了。
从这一天起,它悲惨的童养夫生活开始了。
魔女脾气不好,任性又挑剔,洗脸用山泉,泡开的茶水要八十五度,枕头在睡前不可以出现一丝褶皱等等。
魔女制药本领高强,上门预约的客人总是很多,于是他们经常看见魔女的身边围绕着一道矮小忙碌的身影,脸颊红扑扑的,还小女孩似地扎着两根小辫子,人畜无害得很。
有时候因为太累了,直接不做人了,瘫成了一团泥。
客人们“!!!”
差点吓尿!
渐渐的,有关于魔女的不老传闻,以及她虐待恶魔养子的风声越演越烈。魔女很横,从不在乎,被惹毛了直接放出一堆咒,足够人们消停整个世纪。
当巴顿帝国经过无数战火,合并成了费罗联盟,魔女依然年轻自由。
小软泥怪长得很慢很慢,好在魔女青春永恒,有足够的耐心等它长大。
欺负男友当然从小时候抓起啦!
般弱坚持秉承这个理念。
所以熬夜通宵看帝国言情小天后新出的她坐在床头,矜持发言,“双枝,午餐我要一碗四十度的杏仁牛奶粥,暖暖的刚好入喉,一份经过高温烤制的酥软小羊排,记得放迷迭香,指甲盖大小的黑胡椒碎,再切上两片的白面包,配城堡火腿,喔,还有一杯放了六枚心形冰块的雪利酒!”
“没问题。”
小软泥怪化形之后,长成了一名宽肩窄臀的美少年,他有着灰琉璃的发色,异色瞳更是晶莹美丽。
双枝重复了一遍,温柔地问,“还有别的吗?主人。”
“我要泡澡,最纯净的山泉水,你知道的!”
般弱挥一挥手,“你去准备吧。”
“好的。”
异瞳少年掀开了被褥,熟练抱起了魔女,往浴室走去。
“欸?你干嘛?”
“西敏伺候您洗澡,我的主人。”
“欸!!!”
我敲!这家伙觉醒了!
般弱想到这些年对他的疯狂压榨,头皮发麻,转身就跑,只是很快她的双脚底下多了一片软泥沼泽,咕噜一声,她被吞得脑袋都看不见了。在不知名的空间里,纤细的手臂从她身后伸出来,小孩乖巧束着长长的马尾辫,指尖滑落她的腰肢。
他跟她咬着耳朵,“姐姐太坏了,要惩罚姐姐。”
事后,般弱头昏眼花,累得倒头就睡,嘴里还叽咕着,“臭弟弟,打洗你……”
西敏轻轻一笑,又帮她把枕头垫好,察觉到底下的硬物,他缓缓抽了出来,帝国最新的流行。
《哥哥弟弟都爱我怎么办》
他偏了偏头,长辫垂落,问身边的纤细影子,“未来哥哥,你觉得,我们要怎么办呢?”
万物静籁,无人回应。
只是,当太阳沉睡,光影交错的同时,孩子气的双子俯下身来,在她的脸颊各自落下对称一吻。
我爱。
过去与未来,我们从来都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