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璨说到做到,第二天布条里裹了一块熏鸟肉,当着般弱的面吃得干干净净,骨头都嚼碎吃了,渣渣不剩,气得后者狂翻白眼。
周璨发现,融入这里的生活,好像并不难。
这一次他的人生来了一个大洗牌,爷爷是一个正直的、富有智慧的小老头,心眼儿对他有点偏,但大部分是一碗水端平的,人们都很尊敬他。外公更别提了,爱屋及乌,偏心偏到咯吱窝里,还有他那舅舅,每次都托人给他带一大堆特产。
美味的椰枣、新奇的棋盘、雪花石制作的瓶子等等,极大丰富了底比斯小孩的童年生活。
老父亲生意做得不错,人情世故都很精明,不过回到家里,他就原形毕露,围着妻子跟儿子团团转,至于他妈,脾气火爆,惹毛了就拳脚伺候。
他的兄弟比他大五岁,什么好吃的好玩都想着他,一起淋雨,一起挨打,有一种血脉相融的默契。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他小对象,这次他们来得及一起长大,情分非比寻常,周璨越来越清晰他们的未来。
那些抓不到的,他所恐惧的,似乎一瞬间消失了。
他确认——
在这世界上,有些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只有他们共同享有。
而在这秘密花园里,日照强烈,水汽充沛,他贪婪拥着炙热的爱意,惊人生长着。
般弱简直烦死这坑货了。
看什么看,没看过幼崽换尿布吗!
眼睛亮得跟灯泡似的你想干什么!
周璨对着哈南夫人露出了憧憬羞涩的神色,“哈南婶婶,我可以给娜芙蒂蒂妹妹换尿布吗?”
般弱“?!”
不可以!!!
臭小子你给我滚啊!!!
在奶娃娃凶狠的目光中,周璨不得不遗憾终止了他为女友换尿布的梦想,不过他争取到了为般弱洗尿布的待遇。洗完之后,这人还用冰冰凉凉的手指逗她,样子坏得很,“都快两岁了,姐姐还尿床哦。”
般弱“……”
般弱翻了身,爱咋咋地,她身心受创,拒绝营业!
过了数月,般弱有了新活动,那就是学走路。
那坏小子放学就跑来,拿了一个胖猪木雕,远远招她,“来来来,来哥哥这里,这小猪猪就是你的了。”
般弱听到这货的声音就屁股一紧,感觉小命深受威胁,偏偏她妈还拍着她的胖腿,“哥哥叫你呢,娜芙蒂蒂,快去呀。”
般弱有气无力瞪人。
周璨这一身很有埃及特色,褶皱短袍松松遮住腰,踩着一双灯芯草凉鞋,小腿白皙笔直,他双耳打了耳洞,插着细长的草杆子,前天还红肿发炎,今天消退了不少,胸前是一枚青金色的护身符,腕骨则是戴着色彩艳丽的手镯。
嚯!
这来走秀的是吧?
般弱一边腹诽他,一边想着长痛不如短痛,早点学会走路也少点受他戏弄,她抬起小胖腿,目露凶光,摇摇晃晃朝他走来。
“啪叽。”
般弱抓到了小木雕,也摔进了男孩的怀里,额头被他胸前配饰撞得发懵,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胸怀小小,呼吸温热。
周璨宝贝极了,把她搂进怀里,眼睛全是笑意,“真是乖乖!”
于是人们经常看见——
塔里克手里总是牵着一根小绳子,拉着一辆玩具马车,上面是哈南家生无可恋的小小姐。又或者,天气晴朗时,塔里克把小家伙抱到胸口,四处溜达,每逢人都要夸一句,“这是我的宝宝,她真可爱不是吗?啊,她最近不吐奶了,有乖乖吃饭饭呢。”
般弱啊对对对,宝你个头!
等般弱能跑会跳,这厮开始抽条,老爱把她喜欢的食物放到最上方,让她只能干瞪眼。
塔里克十八岁,跟着哥哥图特摩斯参军,兄弟俩互相照应,所向披靡。
他们的异军突起引起了各方势力的关注,其中一股来自法老的王宫。
哥哥回来之后,神色凝重。
“哥,阿蒙霍特/普为难你了?”
弟弟从警戒塔下来,为了行军作战不显眼,他浑身涂了一层乌油,掩盖了冷白的肤色,此时他披着透气的亚麻布,肌肉线条凌厉分明。
这名少年军官身形利落,手腕绑着皮绳,锋利精美的黄金匕首就插在皮鞘里,同时他还是一名百发百中的弓箭手,腰后背着满矢的箭筒,眉宇英气勃发,却萦绕着似有若无的血腥味。
众士兵对他畏惧如虎。
“那是法老,别老直呼其名。”
哥哥拍他的脑袋,“走,找个隐秘的地方说话!”
在河岸边,兄弟俩松了筋骨,躺在纷纷扬扬的芦苇里。
哥哥说,“你觉得阿赫摩斯的公主怎么样?适合当你嫂嫂吗?”
周璨诧异看他,突然之间,有关于这段历史的走向浮现在他心头,他脸色微变,“哥,你,你要去当法老吗?”
图特摩斯故作轻松扬眉,“当有权有势的法老不好吗?”
周璨想了想,“是不是王宫那边向你施压了?”
现任法老阿蒙霍特/普野心勃勃,可惜从小身患重疾,无力回天,王宫迫切需要找到一个年轻有力的继承者,而前任法老阿赫摩斯留下的公主便是最好的联姻筹码。
兄弟俩作为军中的统帅,年富力强,杀气腾腾,最适合镇压国中叛乱。
图特摩斯默然一瞬,“我们兄弟俩,总有一个要当的,否则,王宫不会放任我们权势泛滥。为了家人的安危,我们必须做出抉择。”
他抬手,压住了弟弟的肩膀。
“我知道,你有很多话要说,但我心意已决。我去当我的法老,你去娶你的娜芙蒂蒂,你加入军队,不就是为了夺得军功,更有资格去匹配她吗?现在你做到了,你可以回家向她履行诺言了。”
周璨皱起浓眉。
“可是——”
“没有可是!”
图特摩斯强势打断了他的话,又放软了语气。
“塔里克,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从小时候开始,我就一直在做噩梦,梦里,我听到了哭声,像是你的,又不像你的,它的身边到处都是危险,有蛇,有老虎,它很害怕,我很想救它,很想抱抱它,但我在这个世界,我做不到。”
周璨猛然看他,眼眶发红。
“我,我看了很多的书,我便想,也许我的前世还有一个弟弟,我丢了下他,让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受尽欺负,我不是好哥哥……”
图特摩斯稀罕抚摸弟弟的脑袋,“好在,他终于来到了我的身边,我发誓这一生要倾尽所有,保护他,爱惜他。”
“小晨星,别觉得亏欠我,你来到世上,你领受爱意,你不亏欠任何人。太阳东升西落,星辰昼夜轮转,你要珍惜你喜欢的,不要辜负光阴。”
周璨又一次躺倒,阳光盛灿,他抽了一尾芦苇草,咬在嘴里,伸手挡住酸涩的眼睛。
他恨恨地说,“混蛋!别动不动说这种煽情的话!别以为你当了法老,你就不是我哥了,我该找你要钱还是会要的!哥哥养弟弟,天经地义你知不知道!”
图特摩斯也双手枕着后脑勺,当心头的石块被一朝拨开,他陡然松快起来。
“我养你倒是没问题,不过娜芙蒂蒂同意你吃白饭吗?男孩子还是要出息能干,女孩子才会爱慕的啊。”
周璨淡嗤,“您可太小瞧她了,她能养一窝小猪,吃穷咱们家的。”
图特摩斯也笑,“弟妹的爱好真与众不同。”
兄弟俩在河岸的午后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暖风飞逸,芦苇如雪,少年们赤/裸着胸膛,四肢懒散,昏昏欲睡。
水里潜伏着残暴的鳄鱼,枝头栖息着羽毛艳丽的鸟类,丛林深处遍布猎人的陷阱,王国都城亦有权势的阴影,当他身处这危机四伏的文明,野蛮冷酷的环境,他需要时刻保持充沛的精力,清醒的头脑,更用蓬勃的力量来掌控他的命运。
周璨敞开了手指,指缝流淌着金沙般的日光。
前一个清晨里,法老阿蒙霍特/普还在照耀着这个光辉国家。
下一个黎明时,图特摩斯一世从军事统帅进阶,他的身影高大炙热,出现在了荷鲁斯的御座上。
天穹明亮,举国欢庆。
当新法老巡行底比斯时,般弱也带着一群小姐妹凑热闹。
她一眼就看到了队伍里的周璨,新晋的法老弟弟。
他似乎完美融进了这个时代,短发漆黑锋利,身材高大修长,双肩披挂着绚丽多彩的肩饰,在烈日下张扬着一种夺目的光辉。舞台巨星转型之后,台风依然炸裂,他佩戴长弓金矢,冷艳的华丽装束兼具磅礴的力量美感,竟没有一丝的违和。
不过当他别过脸,发觉了混迹在狂欢人群里的女孩,弟弟统帅面上覆盖的冰雪以极快的速度融化。
周璨翘着唇角,单手悄然放到腹前,冲着她暗戳戳比了个剪刀手,分明就是在示意她。
——哥又升级了,赶紧的,快过来抱大腿。
般弱见不惯他这嘚瑟的臭屁样子,出了个拳头,压制他的剪刀手。
——有种你下来,看我不收拾你!
“……哈!”
周璨险些没控住面部表情,借着整理血玛瑙圣甲虫耳坠的时机,朝着般弱杀去一眼。
夜晚,火光燃起,神圣庆典仍在继续。
般弱的小姐妹看中了精神小伙,跑去搭讪,她落了单,被追求者围追截堵。
她只得搬出那一套说辞,“我有婚约了,真的!”
追求者明显嗤之以鼻,“您是说那个小疯子塔里克吗?自从他参军之后,就一去不回,恐怕早就到了天国,侍奉阿蒙神了!您年轻貌美,何必为他等待!”
般弱正要说话,眼里掠过一道冷光,她仰起头,纤细的月桂树枝垂落下来,香气四处逃逸。
年轻弓箭手靠着树,双手抱胸,似笑非笑瞧着别人挖他墙脚这一幕。
啧,也不玩点新鲜的。
般弱撇嘴,看好戏是吧?
偏不让你看!
般弱转身就走,追求者却急了,伸手要拉她的胳膊,“娜芙蒂蒂小姐,我是真的仰慕您,请您给我一个证明的机会!”
“噗嗤——”
箭矢擦过追求者的胳膊,破开一丝血肉,它精准扎进了般弱及地的腰衣,把她钉在了原地。
般弱“……”
过分了。
威胁就威胁,扎破她小裙子干什么,这个败家仔!
追求者则是惊怒不已,“谁?!”
弓箭手身姿轻盈,从树上轻飘飘跳下来,当从阴影处走到月光底,面部逐渐清晰,语气是妈见打,“唷,熟人啊,我这个疯子没有打扰到你们谈情说爱吧?”
追求者脸色大变,“什么意思?塔里克,是、是你!”
周璨并没有理会他畏惧的眼神,他走到般弱的面前,略微弯腰,一手持着金合欢树弓,另一只手则是垂了下来,指尖漫不经心拨弄芦苇箭杆,双眼从她的脸庞不紧不慢地划过。
淡绿色的眼影点缀深邃眼窝,看起来就像一头灵动狡猾的小孔雀,珠子网裙串着金线,衬得少女的身段纤细又美妙。
这七年他们很少见面,只用信件交往,但他确信——
她在等他。
怎么会这么乖。
他的姐姐怎么能这么乖。
周璨心潮汹涌,他就像是蛰伏在黑夜里的猎手,看准时机,撕咬猎物的喉咙。
年轻男人的面孔在般弱面前急速放大,吞吃了那陌生的距离,交缠的呼吸重新变得亲近炙热。他低着头,双唇似有若无膜拜她的颈肩。
“姐姐,你知道这里,朝女孩子脚边射箭是什么意思么?”
般弱恼羞成怒,一巴掌甩过来,被他抓住了手腕。
恶劣的、得意的,属于少年捉弄成功的笑。
“哈,被骗了,我编的呢!”
追求者早就在他的威慑下跑得没影了,月桂树前只剩下他们这一对重逢的小情侣。
爱火重燃,如胶似漆,怎么都不过分的。
周璨却很有耐心,他抽出了那一支射向她双腿的箭,轻轻碰触她的脚踝,冰冷的金属贴着温热的肌肤,慢慢玩弄她的感官。般弱哪里受得住这种蓄意勾引,她火气很大,跳到他身上,把那欠揍的嘴唇咬得出血。
周璨身形晃了下,又稳稳捧住她的臀。
弓箭手压着拇指套,剥开了她的珠子裙,他抱着喜欢的女孩子,极致动情地耸动眉梢,身上那一层乌油也被汗水浸透,睫毛密密地湿了一片。
那样的水到渠成,那样的密不可分,他吻着她,给她套上了一枚月桂婚戒,这是他刚在树上折的,编织得牢固精美。
“吃都给你吃了,姐姐打算什么时候,给我个真正的名分呢?”
周璨前一刻还是爱撒娇的小男孩,下一刻就成了恶劣成性的大魔王。
他潮湿的手指插进了她的乌发里,嘴上说着,“毕竟呢,我也不是什么魔鬼,嘴也是严实的,不会到处向人宣传我初恋一岁尿床,两岁学走路,三岁牙痒痒,爱啃脚丫子,四岁……”
“周仙仙!你闭嘴!”
“结婚吗结婚吗结婚吗?”
“你烦不烦的!”
“噢,刚才说到哪里了,我初恋四岁磕掉了一颗大门牙,五岁,唔——”
周璨被狠狠堵住了嘴,她揪着他的黄金鹰项圈,气急败坏咬他。
“结!结死你算了!你个混蛋!”
周璨笑嘻嘻承认,“可不是,我是个迷人的、只喜欢英年早婚的小混蛋。”
夏夜庆典,法老加冕,人们彻夜不眠。
他们交谈、尖叫、欢笑、喝酒、歌唱、舞动腰臀,在混乱的兴奋与动荡中,迎接着一个崭新的王朝。
年轻弓箭手勾了勾妖孽红唇,攀了一簇淡金色的月桂树枝,挡住了俩人的身影。
他们在无人的角落尽情接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