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前一夜。
天台,一盏灯,三个人。
许愿和原曜并肩坐在小石桩上,顾远航蹲着,面前摆一无线小台灯,暖黄光的,照着外卖小哥刚送来的烧烤。
烧烤上冒出腾腾热气。
那盏灯是顾远航从家里来的,专门拿来照烧烤用。天台风大,三个人围成一圈挡风,怕烧烤没一会儿就得凉了。
许愿咳嗽几声,咳得顾远航毛骨悚然,忿忿道:“我发现我就是个电灯泡的命。”
“我说了,你就把我们两个看成好兄弟,两肋插刀那种。”许愿的眼睛明明没在台灯灯光的照射范围内,却显得亮晶晶。
顾远航忍不住吐槽:“有你们这样的好兄弟吗”
“欸,”许愿这才动一下,嘴上这么说,身体却没挪开,“原曜你别搂着我。”
原曜讲话也理直气壮:“这儿又没别人。”
差点没把顾远航听得两眼一翻,气死过去。调暗一度台灯,他唉声叹气,“行,我现在是内部人士,知道了内情,我的确不是别人。我只求你俩别杀我灭口就行,我一定保密。”
“你不也有把柄在我手上”许愿做了个叼烟的动作,看着欠打,估计是和原曜在一起待久了。
他揉揉鼻尖,脸被冻得通红,瓮声瓮气道:“阿航我真受不了你,吃个夜宵还带道具。”
“带道具怎么了,你吃个夜宵还带男朋友呢。”顾远航这会儿是阴阳师,用筷子扒拉几下烤韭菜,假一撮到许愿的一次性饭盒里,“来来来,你多吃点。”
原曜在一边没吭声,捋开上衣兜,从烟盒里摸一根夹在指缝里,朝顾远航那边递。
顾远航僵住几秒,也不知道接还是不接,许愿催促他:“接啊!”
“那我就不客气了,”顾远航利索收了烟,撸起一串往嘴里送,作势要摸兜里的打火机,“现在点不点”
原曜用肩头碰碰许愿的,摇头,“许愿在就不抽了吧。”
“行。”顾远航似乎对他的回答比较满意。
“我操,一直觉得你还是个嫩嫩的小学生,一拿烟看起来也太社会了。不抽烟永葆青春,你们俩还是少抽点儿啊。”
许愿不抽烟,顿时变得格格不入,他这会儿才想起来约夜宵的初衷。
抽烟的事儿他早就想问顾远航了,结果这人东躲西藏的,还说他妈如果看到他这么晚了还吃夜宵得把他削成一米四,所以只得点了外卖来上面偷偷吃。
顾远航还说,他们住宿学校经常都这样,吃东西得找地方。
天台这个地方,暂定为基地,已经取代了他们小时候集合的花坛。当年满院子乱跑的小孩们长大了,有更多的秘密,便需要一个更加隐蔽的地方见面。
虽然顾远航觉得,这两人是想约会,找他来打掩护。
许愿盯着顾远航手指间夹住的烟,咬一口烤得软糯的火腿肠,说:“阿航,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的我居然都不知道。上回闻到你身上有烟味儿,你还说是去网吧的时候别人抽的。”
“你看你都不专业,得这样……”
顾远航说着,下意识要去拉许愿的手指来做示范,又想起原曜在旁边坐着呢,只得悻悻道:“要闻手指才闻得出来。”
“你跟你们宿舍阿姨学的吧”许愿胃口小,吃几口,饱了,靠在原曜身边看他们两个人吃,心中有种莫名的满足感。
像一瞬间又穿越回了小时候,可窥见未来。
顾远航一边吃一边啧啧满足,取纸巾抹掉唇角红油,好奇道:“聊点儿别的吧。你们怎么打算的准备报哪儿”
许愿冷笑:“怎么,你还想当四年电灯泡”
“别啊,我这不是舍不得你们吗。如果不在一个城市,以后你要是被欺负了,谁走一公里路去帮你打架啊”顾远航说。
许愿知道他是在影射当年打不赢别人气得啃桌的事儿,恨不得现在一头撞到顾远航脑门上跟他拼命,“你还说!”
“原曜,”顾远航觉得逗许愿挺有意思,又不敢逗过了,只得问个靠谱的人,“你怎么打算的许愿不是想考军校么”
许愿又急急要做男朋友的新闻发言人:“我们准备去青岛。”
“青岛那儿都是海军吧,以后一出海就是一两个月,直接与世隔绝,你得想清楚。”顾远航仰头喝饮料。他自己是想当医生的,但这个成绩考个顶尖医学院还有点距离。
一直沉默不语的原曜忽然出声:“要不我们去北京吧。”
许愿顿住,毕竟原曜今天是第一次提,“什么”
经历过如此大的波折,原曜似乎安静很多,身上也多了种沉着气魄。
他这几天烟抽得太多了,嗓子沙哑,没好全,沉沉又道:“我说,要不去北京吧。你的选择范围也更广一些。”
摇头,许愿呆了片刻。
他脖根发热,说出口的话掷地有声,像在国旗下宣誓似的:“我不选,我就要你!”
顾远航一口脆骨呛喉咙管里,使了劲儿才咽下去,含糊着骂:“……他妈的,愿愿我以前没发现你这么会。”
许愿差点冲他竖中指:“你配”
“不是,我是说学校。”原曜摸摸许愿的背。
许愿是有点紧张了,像小猫似的,背部僵硬,弓了起来。
“我不想考海大了。”原曜说。
他本来是想直接报个禁毒专业全国第一的云南警校,但他还得考虑到许愿。专业排名第二的学校在沈阳,太远,他又考虑到冬天许愿容易生病,干脆就报到选择机会最多的人民公安大学去,在北京。
这个意见还是蒋叔给的,他说大学学的专业其实和最后入职的专业大多不同,除非是定向生。而且,做这一行讲究实绩,得从基层干起,干得有那么点成绩了,支队才会敢要人,才会敢让去执行任务。
“海大”顾远航插话。
“我想好了,”原曜仰头看天,难得冬季夜幕有零碎星光,“如果我爸真的回不来,我就报个毕业能当警察的大学,读他从事的专业。”
他总觉得,夜空没一颗星星是熟悉的。他找不到他爸注视着他的感觉。
“如果……”
顾远航顿了顿,串儿都不吃了,怕说错什么话,“警号是能进入特殊警号库封存的。”
最近院儿里都在传原家出了事,因为有人认出来了十多年未见过的姜瑶。出了什么事能让区上领导带着人前妻再次回到家属院来找儿子,年纪小点的沙盘都明白,更别说年长些的人。
顾远航不敢问,也不敢提,更不知道原向阳到底是干什么的,但他妈猜测,许家把原曜捂得那么严实,应该是非常危险且不能公开的那一类。
原曜说:“我就是为这个。”
他从小就知道,如果原向阳真出什么事儿了,警号是可以封存的。将封存警号重启的途径只有一个,叫传承。
从此,父母荣光如不灭薪火,融入血脉,成为后辈敢于拼搏的力量。
正月初七一过,高三开了学。
因为这个开学时间,李淳还在班级群发了好一会儿牢骚,说怎么才立春就开学,以前不都是要把元宵节过完吗而且,你们看,正月初八,黄历上写的忌开市开业,也就是忌开学的意思……
舒京仪直接回他一句,你如果不想参加高考可以回高二再读一年。
李淳说,你玩儿尬的
舒京仪无语,在群里又发了一遍开学第二周即举行全市二诊考试的通知,说你们快点复习吧,时间不多了。
许卫东作为一个父亲,真正地做到了言出必行。他每天和陈永言一起提前半小时把原曜和许愿送到学校。
有时候,许卫东值班一夜未归,便由陈永言开车送。
陈永言是个老好人,以前是干刑警的,有老婆有孩子,现在这半年任务不重,平时空闲时间还是多,几乎是随叫随到,一来二去,他和许愿倒更能搭得上话,说许愿性格开朗,私底下也和许愿发过短信,说多开导开导原曜。
二诊考试前一天,高三年级组破例让高三早半个小时放学。
放学的时间刚好踩到高一高二走空的尾巴。
昨晚倒春寒,下了雨,气温骤降五六度,地面湿滑,泛着湿冷凉意。教室里没开空调,窗户大敞开,说是要透气。
离下课铃响还有二十分钟,班上不算安静,有些同学会拿试卷去讲台问题,科任老师也耐心地讲。
过道上不断有人走动,校裤碰撞到挂在课桌边的书袋,不断有惊呼声响。
许愿撑着头,两只耳朵都戴了耳塞。这是原曜给他买的,说挺管用,等戴上了他才知道,原曜以前不是装逼不理人,是的确听不太清楚。
高三下,班上紧张气氛愈演愈烈。
他个儿高,坐直了身体放眼望过去,几乎是茫茫书海一片,下脚和放手臂的地方都稀缺,平时爱打闹的李淳也不偷闲,这会儿抄文言文注解抄得比谁都勤快。
许愿将课桌桌面收拾得很干净,只有几本需要的书。抽屉里倒是满得塞不进东西。
桌面上贴了枚校徽,也是蔚蓝一片海,风起波涛。
明天再找打印店老板换一个去。
北京,能报哪儿呢
现在最让他困扰的问题不是原曜要去哪儿念书,而是他有点看不清黑板。
站在讲台上的一个个人脸还算清晰,但是他们身后的字,许愿看得费劲,得不自然地眯起眼睛才能看清楚。
那些字体的轮廓模模糊糊的,有重影。
最先注意到许愿眯眼睛的是舒京仪,因为他坐在前面,一回头就能望到。
许愿眯眼完全是不自觉的动作,看黑板时眯一下,又低头抄写,再抬头看,眼眸又窄一一些。
舒京仪只当他是知道眼睛不舒服的,往后挪了挪凳子,拿把直尺在许愿眼前晃:“你近视了”
他眼里是许愿是一双清透大眼,影沉沉的,绝没有近视,更没戴过眼镜。
许愿茫然道:“没有啊。”
“那你眯眼睛干什么,你看不见”舒京仪皱起眉头,起身要走过来。
他着急,说话的嗓音也略微大了点,听得其他同学纷纷侧目。
原曜自然也听到了,停下了笔。
“不至于近视吧,”许愿仍旧挣扎,眼睛如虚焦般稍有些迷糊,“我,我调整一下还是看得清的。”
“你刚刚眯眼睛了。你看看黑板上写的什么,还看得清吗”舒京仪提醒。
许愿听不进去舒京仪讲了什么,大脑一片空白。
他捏住桌上草稿纸的页脚,越捏越使劲,掐得手指通红,手一抖,断了根弦似的,把草稿纸猛地扯坏了大半边。
作者有话要说:
第56章眼镜惹的祸“明天我穿这么高的领,这以下你随便亲。”
一圈人都注视着许愿的情况。
许愿越发紧张,手心和额头溢出一层薄汗。汗水湿透他的皮肤,宛如渗透进骨髓,湿哒哒地滴着水。
他打了个寒颤,觉得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