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他在和小芝、季步分头行动之后,救下了不少百姓,有些愿意出城去青山避难,有的则是只想留在白马关里,哪怕随时可能被炸飞或者被冲进城内的敌军砍掉脑袋,也不愿离开故土。
在申小甲看来,这是一种很愚蠢的固执,然而这世上却有一些死活不愿离开舒适区的人,即便外面比自己所待的地方好上千倍,也只想守着自己一方枯井,不愿意跳出去看一看。这里面还有一些是真的眷恋故土,还有一些是迷信白马关内的火神与佛祖,相信神佛会来搭救自己。
这些人不愿跟着来回往返青山与白马关的道痴离开,申小甲又不可能真的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去死,只好让他们躲进自己之前在南城门处挖刨的坑洞里。
可原本他挖那些坑洞只是为了方便自己一行人应对突发情况,现在要安置城内上万的百姓,自然是不够的。
往祝国寺送去了一些,又往黑鳞蛟蛇以前安眠的地方藏起了一些,还是剩下许多无处可去的百姓。
眼下小芝和季步便是带着几百名青壮在城中另一处努力再刨出一些深坑,因而自己必须要想办法尽量拖住城外的几十万敌军。
李天莽再次兵临城下绝对是有备而来,绝对是打定主意要咬下白马关这块肉,毕竟这块肉是非常了不得的龙肉,那种吸引力是无与伦比的,女帝的金令如何能拦得住一颗想要建立不世功业的野心?
沉沉一叹,申小甲一想到要单刀独面几十万敌军就头痛得厉害,自己的任务比战国时纵横家张仪函谷关前分裂合纵联盟还要难以完成,这种难度简直是地狱级的,一不小心自己就会被几十万大军射成筛子,或者踩成一滩更护花的烂泥。
申小甲一边疾步前行,一边搜肠刮肚思索对策,不知不觉间已然身至南城门,透过城门洞子望了一眼威风凛凛的李天莽,以及整齐排列在李天莽身后,绵延近百里的唐国士兵,只觉得自己的小腿肚子已经开始有些颤抖,深吸一口气,拍了拍脸颊,自己给自己打气道,“申小甲!你是最棒滴,不要怕,不要退缩,任何敌人都是纸老虎,你行滴!”
便在这时,不知从何处钻出一名浑身是血的白马军士兵,拄着一杆断裂的长矛,一瘸一拐地走向申小甲,满脸坚毅慨然,在申小甲身后站定之后,吐出一口浊气,昂首挺胸道,“白马军,飞柳营……赵兴国前来报道!任凭申小兄弟调遣!”
申小甲一怔,刚想要说点什么,却见又有一名脑袋上缠着一圈又一圈白布,手上提着一把缺缺洼洼钢刀的白马军士兵走了过来,随即又将话咽了回去,只是一脸肃容地看向那名士兵,挺直了身板。
那名头上缠着白布的白马军士兵踏步来到申小甲面前,用钢刀重重地拍了一下胸前铁甲,沉声喝道,“白马军,铁花营,伍长王大志前来报道!
“还有我!”一名独臂白马军士兵握着长枪,跨着一匹满身血痕的老黄马飞驰而来,在距离申小甲只余下三步距离的地方一勒缰绳,高声道,“白马军,骑兵营……贾彭越前来报道!”
“还有我!”
一名背负弓箭的白马军士兵从一棵路旁的柳树上跳了下来。
“还有我们!”
七八个身披重甲,手持大戟的白马军士兵互相搀扶着从街道阴影处走出。
陆陆续续,不断有白马军士兵从四处涌出,汇聚在申小甲身前,虽然遍体鳞伤,手中的武器大多也破破烂烂,但眼神却是异常明亮,斗志昂然。
最后一名独眼的白马军士兵拖着一串长长的染血钢刀走到申小甲面前,躬身抱拳道,“白马军,勇字营……全体报道!”
申小甲呆呆地看了那名独眼士兵片刻,眼眶不禁有些微微发红,拍了拍那名独眼士兵的肩膀,面色庄重道,“好兄弟!你们不愧胸前的这个勇字,没有给白马军丢脸……”扫了一眼其他士兵,认真地行了一个前世在影视剧里学到的军礼,“你们都是好样的,对得起身上的军装!白马军……威武!”
所有士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学着申小甲的样子,做出那个古怪的军礼,齐声喝道,“将军威武!”
“呃,喊错了……我并不是将军,你们当中应该有见过我的,之前我曾在城门外帮兄弟们挖过坑……”申小甲轻咳一声,腼腆地笑道,“史将军是我三舅,而我自己只是个无名之辈,一个想要和大家并肩奋战,痛斩敌寇的无名小子。”
“既然你是史将军的子侄,现今他又不在这里,子承父业,你便是将军……”一名白马军士兵眼神狂热地盯着申小甲,掷地有声道,“而且,昨日申小兄弟你的所作所为,大家都看在眼里……在我蒋大海的心里,你就是将军!左右我这条命也是你救的,愿意为你慷慨赴死一回!”
“我们也是!愿为申小兄弟赴死!”其余士兵亦是齐声喝了一句,满脸决然。
申小甲看着面前的这些白马军士兵,一时有些动容起来,终于明白了高兴最后那几句话的含义,终于明白了白马军三个字的荣耀,深呼吸一次,不再矫情,朗声道,“好!那小子我就不客气了,在我三舅回来之前,便暂代骠骑大将军一职……”
却也在此时,一道懒懒的声音在人群之后响起,“不行!我反对!”
霎时间,所有士兵都皱起眉头,齐刷刷地看向声音来源处,满脸怒容盯着那一袭蓝衣。
申小甲盯着缓步走向自己的闻人不语,表情玩味道,“闻人军师,你舍得从乌龟壳里爬出来了啊,正好我有笔账想找你算一算呢……”
“我又没欠你人情,算什么账……”闻人不语不咸不淡道,“而且眼下这情况,即便是有私人恩怨也应暂且放在一边,战事才是最紧要的。”
“很有道理……”申小甲点了点头,淡然道,“那么,撇开私人恩怨,你方才反对我暂代我三舅的骠骑大将军是出于什么原因呢?现在这白马关群龙无首,急需有个人来统筹大局,莫非闻人军师有更好的人选?”
一名白马军士兵冷哼一声,眼神鄙夷地看了闻人不语一眼,阴阳怪气道,“肯定是他想自己当这个暂代将军……不管别人怎么想啊,我李铁柱第一个不服!”
“我也不服!危难关头不见踪影,现在暂时安稳了又跑出来争官帽子……呸,不要脸!”
“就是!要老子听这种人的指挥,老子还不如直接自己抹脖子来得痛快,谁知道什么时候被这家伙卖给唐国贼寇,换取功名利禄,富贵荣华!”
所有白马关士兵俱是神情激愤地直抒胸臆,丝毫不给闻人不语的面子。
闻人不语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干咳一声,面色平静道,“诸位想岔了,闻人乃一介书生而已,怎敢觊觎将军一职!”侧脸看向申小甲,高举手中的圣旨,“我之所以反对你暂代骠骑大将军一职,是因为我这里有更好的安排……月城申小甲,上前听旨!”
申小甲顿时一愣,指着自己鼻子,对着闻人不语眨了眨眼睛,纳闷道,“给我的圣旨?”
闻人不语缓缓地点了点头,朝地上努努嘴,示意申小甲跪下听旨。
申小甲扫了一眼刚才还铁骨铮铮,此刻却已默默跪下的白马关士兵,面皮抽搐一下,不情不愿地单膝跪地,嘟囔道,“小爷我这辈子除了跟我媳妇单膝下跪,还没给别人跪过,男儿膝下有黄金啊……”
闻人不语白了申小甲一眼,清了清嗓子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月城申小甲,聪慧过人,屡破奇案,更忠勇刚毅,危难之际救黎民百姓于水火,朕心甚慰……先帝曾有言,大庆聘任官员,当以唯才是举,不拘一格。故此,特赐申小甲血炼红甲一副,封武安将军,爵血衣侯!望卿再接再厉,率白马关众将士奋勇杀敌,捍卫我大庆山河,护佑我大庆百姓,钦此!”
申小甲听闻人不语念完圣旨之后,面色一滞,震撼不已道,“这就拜将封侯了?通常不是应该快要大结局才会加官进爵,然后鸟尽弓藏,一命呜呼吗……进度也拉得太快了吧!”
闻人不语没听清申小甲的嘀咕,皱了皱眉道,“还不快快接旨?难道你想抗旨不尊!”
申小甲瞥见闻人不语那陡然冰寒的眼神,立马上前接过圣旨,扯着嗓子喊了一声,“谢圣上隆恩……”而后快速从地上跳起来,拿着圣旨左瞅瞅,右看看,啧啧叹道,“没想到我也有当将军的一天,真是祖坟冒青烟了啊!对了,那什么血炼红甲在何处,值钱吗?”
闻人不语冷笑一声,“大闵的皇子做了大庆的将军,你的祖坟确实要冒烟了!血炼红甲已送至军营中,就算不值钱,你也不能扔,就算再值钱,你也不能卖……”指了指城外黑压压的唐军,正色道,“武安将军,贼寇已然摩拳擦掌,随时可能攻入城内,不知道将军可有什么退敌之策?”
申小甲嘿嘿一笑,攀着闻人不语的肩膀,指了指自己身上的红衫,又指了一下闻人不语身上的蓝衣,一脸羞涩道,“自古红蓝出cp,我是将军,你是军师,咱俩现在可是一对儿了,别想把责任都推给我!”
“我没有龙阳之好,也没有断袖之癖……”闻人不语拍开申小甲的手,面无表情道,“不过,我这里确实有一计,或许能扭转战局……”
“巧了不是,我这里也有一计,”申小甲嘴角微微上扬道,“但在这之前,我需要好好睡一觉,你能不能先帮我拖延一下时间,办法我都帮你想好了……”
闻人不语斜眼看向申小甲道,“什么办法?”
申小甲凑到闻人不语耳边,轻语几句,扬了扬眉道,“怎么样?你是儒家的高材生,做这种事应该驾轻就熟吧!”
“或可勉力一试!”闻人不语缓步走到城门洞子前,泰然自若道,“你安心地带着这些士兵去营地里休整一会儿吧……一个时辰内,李天莽不会攻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