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揣测(1 / 1)

顾湘莞尔,初时充当轿夫的男女眨眼间便从轿内取出软椅方桌,撑起华盖,桌上燃香,轻烟袅袅,又摆上各色果子茶饮。

她一落座,琴侍阿婉的琵琶声便响起。

“银瓶乍破水浆迸……”

刘子明目光略一凝滞,呢喃出声,脑海中浮现出醉吟先生的《琵琶行》。

此刻,他眼前仿佛瀑布汹涌,湍流的溪水中忽然跳出一轮圆日,日头越升越高,白云溃散,露出如洗碧空。

胸腔里涌出澎湃的情感,一时让他不能自已。

左右围观的路人,哪怕是不懂音律的也不由驻足停步,寻常百姓或许不大通音律,但这气势磅礴的音乐一起,却不禁人人战栗,不能自已。

刘子明一时都忘了来意。

半晌,琵琶声收敛,众人在余音袅袅下总算是收回了飘飘飞远的魂魄。

刘子明抬头,就见这位琵琶大家深深下蹲行礼,眉眼低垂,毕恭毕敬,声如黄鹂:“请尊主品鉴。”

“嗯,好听。”

顾湘反正是没听懂,但是好听还是能听得出来。

少女怀抱琵琶,勾了勾唇角,露出极璀璨动人的笑容,趋步向前,走到顾湘身后站好。

这是她买下的一组‘琴侍’一共四人,如今‘送’来让她验货的。

说是琴侍,但乐器实为琵琶,瑶琴,瑟,二胡,都是顾湘自己挑选,她平时不爱听古曲,也不懂音律,于是只捡着看了眼熟的乐器眩

反正商城出品,品质肯定是一等一,闭着眼挑也不至于出错。

不多时,码头的大船上又陆续下来飞舟一座,香车一辆,宝马两列。

皆是二十四位侍从护送,最后有年纪性别或许有差,容貌气度却皆是不同寻常的人物出面,演奏一曲余音绕梁三日的名曲。

围观的人从惊呼声连连,到鸦雀无声。

刘子明也有些木麻木,远远看到县令和县丞等人凑在一处交头接耳,神色凝重,但谁也没有冒然上前阻拦,毕竟能通过科举,正经当上官的,就没一个真是傻子。

如今他听的这些曲子,与那些名扬天下的大家相比也毫不逊色,在气势上尤要超人一等。

就这样的人物,王侯将相见到,那也是必要拜为座上宾。

拥有如此绝技,且还不是一人,再加上那三艘大船,能拥有他们的势力该如何庞大?

安城区区一小县城,县令不过七品而已,芝麻绿豆的小官罢了,哪里敢冒然上前打探。

刘子明脑子里思绪纷乱,偏他喜爱音律,警惕和敬佩此起彼伏,闹得这心里头万分纠结。

他那倒霉弟弟却是根本就听不出琴声好坏,眼珠子全黏在那两列二十五匹宝马上。

“好漂亮,我想娶它做我老婆1

刘景盯着的那匹宝马,是那位手捧五十弦瑟的大师的坐骑,通体雪白,毛发亮得像披上了一层月光,不要说这小子,便是刘子明见到,也一样眼红心热。

朝廷缺马,名贵的宝贝价格高昂,寻常官员家都养不起,刘家不算多富贵,刘子明自然也是没有的。

可没有归没有,男人岂能不爱马?他也是时常读一读马经,每每入宫,见到陛下的御马总忍不住要近前看看。

一场音乐盛会,时间并不很长,不过一个多时辰而已。

四人演奏完,顾湘按照系统的指示,拿笔在四人腰带上系的挂饰上签了个湘字,又低声沟通了‘假面的舞会’开办的诸般事宜,四人便合身行礼,或骑马,或上车,上轿,上船,齐齐退去。

刘景蠢蠢欲动,跃跃欲试,再看顾湘,那些所谓的怀疑早就不知飞到哪里去。

刘子明疑心却越发深重,盯着慈幼院的大门,眼底深处简直泛起一丝恐惧。他正迟疑着不知该不该立时上去问话,抬头就见慈幼院的门缝里挤出个小女孩儿,跌跌撞撞地撞到顾湘的腿上。

小女娃伸手从桌上捞起颗大芒果,抱着拿小乳牙使劲咬,使劲啃,奈何啃不动,急得哇哇大哭,哭一阵又去啃,啃不动还是哭。

顾湘不由好笑:“你这小乳牙都没长齐,怎能咬得动?”只好拿筷子沾了些汤汁喂她,才把被啃了一堆口水的芒果换下。

“肉肉,肉肉,吃肉肉。”

顾湘赶紧抱起小娃娃,招呼慈幼院的人把桌椅和果子都搬回去分掉,就匆匆忙忙又去厨房忙着做饭:“给你一块酥肉,不许告诉阿岑。”

阿岑一直在慈幼院做活,这慈幼院一开始是安城几个富户筹办的,后来天灾人祸连绵,那几个富户家里经济紧张,给慈幼院的钱是一年比一年少,这些时日到是阿岑这个打工的,日日贴补孩子的伙食。

日子虽难过,但孩子们都懂事,大孩子已经能出去找点差事赚些柴米,阿岑还有一手好绣活,纵然紧紧巴巴,慈幼院依旧支撑了下来。

不过若是顾湘这回没来,恐怕那些富户都要撒手,阿岑也要想法子给这些孩子另外安排个出路。

刘子明远远见顾湘一手抱着孩子,由着小娃娃满手脏污都抹在她身上,脚步一顿,不禁犹豫。

这一犹豫,刚才那股子冲动渐渐消散。

他一壮年男子,对方是未婚女子,贸然登门似有些失礼,再者,上门做客,实在没有空手的道理。

回到家,刘子明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又把刘景叫到眼前,事无巨细地询问顾湘的事。

问得刘景十二万分不耐烦:“咋地,哥你还怕顾娘子是想骗我?”

刘子明冷笑:“要仅仅是想骗你,到是好了。”

若只是想骗自家这蠢弟弟,别管是为财为色,刘子明都愿意双手奉上,只他一回想起海中那庞然大物,就心惊肉跳。

“江湖上何时有了这般势力,我朝哪里又能有这般势力?”

此时刘子明早把视察河堤的差事抛到九霄云外,一心只琢磨码头停泊的那三艘船。

可怕的还不单单是这几艘船,而是一模一样的形制做工,以及船上训练有素的那些高手。

第二日天一亮,刘子明就备下谢礼,借口自家蠢弟给人家添麻烦,登门道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