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湘轻笑了声,显然也不大在意露白不露白的,反而走过去挽了年纪较长的女子的手臂,带着她简单地过了一遍箱子里的东西。
“我记得你识字?那便自己做个简单账本,要仔细些。”
年长些的那女子面上还带着些惶惶,眼睛却明显变得有神明亮起来,郑重应了。
秋丽一眼瞟过去,压低声音笑道:“这人心里有了盘算,日子便能过得去,咱们小娘子手段简单,可确实实用。”
别管俗不俗,眼里但凡看见了钱,那大部分的烦恼就都没有了。
“幸而小娘子不是男子。”
樱桃吐出口气,笑道。
有时候她真觉得,若小娘子是男子,有她比着,自己这辈子便别再想嫁出去。
哪个男人能对女子如此大方?
这批物资是从土匪窝里抄出来的,说是贼赃,但按眼下的规矩,这些东西自该属于小娘子。
自家出人出力,剿灭了土匪,难道战利品还能不归自己?
也就是小娘子能如此了。
年长的女子检视过,顾湘就让老狗点了人,把东西从平板车上一一搬下,再取了些散碎银子,另去雇了牛车。
一箱一箱的金银细软,珠宝首饰堆叠地上,周围人一时几要忘了那些虎狮,李成碧这个大男人,此时都有点目眩神迷。
他是李家人,好歹也算是世家子弟。
可他爹是李家庶出,一开始并不多受重视,和他娘成亲后只分得一千两的分家银,并隔壁一处小宅院。
这已经不算少了。
还是因着李家这两代,人丁并不怎样兴旺,家里对男丁还是很重视,他爹才有这笔银钱,更重要的是竟有宅子可以分,换做以前,给个三五百两银就把人赶出去的,也不是没有。
那时候好些李家人都被迫迁出京城去讨生活。
他家现在混得还不错,他爹大器晚成,是个能打仗的,虽说让人给起了个‘不胜不败’的诨号,他自己不大喜欢,李成碧却是颇与有荣焉。
可这个不胜不败,也就注定了不大好升迁,除了俸禄,也显少能赚到什么油水,本朝武将确实比不上文臣受陛下重视,年年月月的赏钱都比旁人少些。
再加上他爹他娘特别能生,他上有两个哥哥,两个姐姐,下面有一个妹妹,一个弟弟。
结果今年——他娘肚子里又揣了一个崽儿!
李成碧今年二十有四,他大哥今年都二十九了!
母亲已是四十四岁高龄。
哎!
两位兄长姐姐成亲,花了一笔银子,下头弟弟妹妹眼看也要到了年纪,还有他自己,现在家里又要多一个,李成碧是个疏阔性子,偶尔也要愁一下的。
尤其是他想练武,还要去隔壁曾堂哥家的演武场时,就越发地希望家里能多一笔外财,至少买个大点的宅子祝
可惜京城物价实是折磨人,或许他能指望一下孙子?
李成碧一晃神的工夫,小厮吹了声呼哨,那些个老虎和狮子老老实实地在他眼前排成两排,前头四头老虎,后头五头狮子。个个半蹲,乖巧得同大猫似的。
周围围观的人既有些害怕,可一时又有点不想走,这般奇景,就是在大相国寺看杂耍,也是绝对看不到的。
好些男人都眼睛放光。
汴京人多爱猫,养狸奴的不胜枚举,可对他们来说,再乖巧的狸奴,怕也比不上这些大家伙的吸引力。
一时间人潮汹涌,李成碧一下子就被挤到了角落里去,到是李成芳这小子,还真克服了心理障碍,从狮子身上下来了都舍不得立时便走,咬咬牙,迟疑半晌,终于没忍住,试探地伸手轻轻摸了摸那大狮子的毛。
或许因着是头母狮子的缘故,这大狮子也颇有点感性,驮了李成芳一道,到有些感情了,轻轻拿头蹭了蹭他。
刹那间,李成芳两只眼都瞪得圆滚滚,脸上浮现出一抹浅浅的,略带几分陶醉的红润。
秋丽瞟了一眼,冷笑:“都说狗的眼不好,原来猫眼也不怎么样。小柿子,还不过来?”
小柿子状似嫌弃地冲李成芳飞了一眼,一蹬腿,飞跃下来,嗖一下就钻到顾湘的车里去。
李成碧:“……”
把环姐儿装上车,悄悄送回李家的想法彻底泡汤。可人总要接回去吧?
他正沉吟,只见车里下来一年轻妇人,已同守门的兵丁们搭上了话,环姐儿也回了车上去。
李成碧缓缓转头看向环姐的马车,环姐立在车门边正同一家丁打扮的小孩说话,面上带着笑,神色恬淡,目中有一种很特别的专注。
他忽然觉得,这个堂妹同他所见过的大多数女子都不一样。
那些贵女们个个端庄矜持,出门步履徐徐,笑不露齿,除了家中父兄,绝不会这般大大方方地同男人说话。
可他若说这环姐儿因着是小门小户出身,不懂规矩……他又本能地不能这般想。
环姐儿的仪态是极好的,腰身笔直,声音洪亮,言谈举止都十分磊落大方,怎么能说不规矩?
一阵风吹过,顾湘马车上的铃铛叮铃铃地响起,李成芳正发愁,就听城门那边忽然起了骚乱。
“你们——你们这些老虎,狮子的,不可堵在城门口。”
此时,城门前看热闹的百姓们心中虽害怕,可见那些狮虎都乖巧,已经从四下躲避,狼狈逃窜的状态,变成了蠢蠢欲动地围拢过来看新鲜,忽有人叱责,反而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开口说话的是个书生,穿着半新不旧的袍衫,袖口略有两个补丁,却是洗得很干净,显然刚刮过胡子洗过头,说话时梗着脖子。
顾湘一笑:“是挺不应该的。”
她又叹了口气,表情略带出一点无奈来,她家小厮习惯使唤老虎这事,她是真没办法。
“现在总不能把这些大可爱们就这么放了吧。”
顾湘略一摊手,“它们于我等有功,杀我是不肯杀的。”
那书生一噎,想象了下老虎狮子被放掉之后的情形,陡然闭嘴,半晌气道:“今天是天下儒师,云老先生回京的日子,这,这若是吓到他老人家,你就是一百条命,也赔不起1
“云老先生啊?”
顾湘莞尔,“他老人家可没你那么胆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