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岩心里真是十二万分的兴奋。
他总算逮住机会表现一番。
此时王岩高兴得简直想唱歌,特别感激这个来闹事的小子,要不是他,哪里有自己这么好的道歉的机会?
虽然挺感谢这小子,但教训还是要狠狠地教训。
王岩拿眼角的余光瞥向顾记那茶博士,这一看,到怔了下。
茶博士脸色煞白,整个人失魂落魄的,他娘子更是神色凄厉惨淡。
王岩心里一惊,手底下不自觉更用力,他手下这少年顿时惨叫出声,目中露出些恐惧,嘶声哭道:“别打,别打我!阿娘,阿娘救命。”
辛老板怔怔地看着趴在地上,一身狼藉,满脸泪痕的儿子,一时说不出话。
老板娘沉默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周小乙吞了口口水,连忙伸手去拽王岩的胳膊,把人给提留开,他现在算看明白了,这小年轻是人家辛老板和老板娘的儿子。
这明显是人家的家庭矛盾,他们这些外人……最好还是不要乱搀和。
王岩整个人已经变成了一块石头,灰扑扑地矗立在青石地面上,茫然地看向天上的灯笼。
他怎么就这么倒霉!
他不就是想好好地给顾厨留个好印象,别让顾厨记恨他?为什么老天爷要这般不给人留活路?
辛宝儿身上压力一去,一时却起不来身,蠕动了片刻,趴在地上不停地抽泣,哭得满脸泪痕,委屈的像个孩子。
哭了许久,他抬起眼皮,偷眼看了眼自家父母,忽然抬高了声响,越发大声哭嚎起来:“你们就我一个儿子,难道真要逼死我不成?你们若真要我死,那我就去死好了!不就是一处根本不赚钱的茶舍?给了人家又怎么样,有什么大不了的,难道那茶舍比你儿子的命还要紧?”
“你们说那不是你们的地方,反正地契房契上写的就是爹你的名字,不是你们的还能是谁的?”
辛宝儿咬牙切齿,“就算不是你们的好了,那人小二十年不露面,谁知道死在哪个犄角旮旯里了……”
王岩骤然打了个哆嗦。
他也不知为何,忽然就感觉风雨满楼,天地威亚之势临头。
老板娘的表情还是极温柔的,可辛宝儿的话声却是戛然而止,他虽然爱作死,那是知道他娘疼他,其实向来还算会看脸色。
辛宝儿心中暗自戒备,大约他避不开这顿打,不过挨一顿打,把此事给敷衍过去,家里丢掉个只赔不赚的破茶舍,自己能顺顺利利迎娶招娣,还多一笔余钱,又什么不好?
有这笔余钱,他们便是要做生意,也自可做些小本买卖,吃食也好,旁的也罢,哪怕去卖豆腐,也比他爹娘守着个茶舍更能赚钱。
辛宝儿心里得意,面上却做出些愧疚,抹着泪,转口道:“阿爹,阿娘,你们就算怪我,我也认了。为了能娶招娣,儿子只能不孝一次。”
他面上凄凄惨惨,挣扎着跪下,只等棍棒加身,只等了片刻,他爹却不曾动手,不由一愣。
辛宝儿连忙抬头看过去,心下微惊。
他爹娘的神色都很平静。
这明显不正常。
他娘待他温柔,总护着他,可他爹是个暴脾气,虽也没真下过狠手,可一旦他做得哪里不合心意,必是要暴跳如雷,甩棍子,甩鞭子抽他的时候多了去。
怎么这回到没多大的反应?
按说爹娘不曾炸锅,辛宝儿该高兴,但他此时却是浑身发毛,总有种怪异的感。
辛宝儿身上有些冷,整了整衣裳,低着头声音也低了好些:“严老大看中的是那块儿地皮,我刚才来时茶舍已经拆了,现在,现在就算想赎回来,也赎不回。”
辛老板和老板娘面上沉着,对视一眼,沉着地走过去同顾湘行了个礼,叹道:“我们教子不严,到扰了小娘子的清净,还望小娘子勿要怪罪。”
说着,不等顾湘开口,便恭恭敬敬地向后退去,“现下小老儿有些家务事要处理,便先告辞了。”
辛老板和老板娘一左一右提溜着儿子,眨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周小乙和王岩都是一惊,恍了下神,稍微一琢磨,也就不大奇怪,早便知这‘顾记’藏龙卧虎,也看出茶博士是个高手,如今确定了,又有什么可惊讶的。
顾湘扬了扬眉,把吐到半截的话又吐了出去:“总觉得……好不容易喝到适口的茶水,实在不想放弃这项福利。”
她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最近为了不相干的人,顾湘都没少奔波,辛老板夫妇如今可已不算是不相干的人物了。
顾湘洗了洗手,把围裙摘下来,也没换衣裳便叫上雪鹰几个出了门。
一众食客眼巴巴地瞧着主厨不见踪影,不禁叹了口气,到底也没继续鼓噪,吃完自己点的餐,老老实实地出了大门,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回家去。
谢尚叹了口气,举头望天,明月当空。
月光照独影,孤独且寂寞。
他不知何时才能吃到这心心念念许久的炒饭。
白云茶舍开了近二十个年头,但房子旧归旧了些,却并没有太大的损伤,辛老板和老板娘夫妇每年都要认真修补修补。
此时此刻,十几个黑衣短打的汉子刚把屋舍给拆除干净,他们手脚麻利,干活也快,利索地把剩下的那一点破烂桌椅,陈旧的木头瓦片通通装上车运走。
这些人还颇为讲究,分出几个拿着铁铲,扫帚等物,清扫地上的垃圾残留。
“手脚都麻利些,咱们以后要在此安营扎寨,和以前不一样,咱要做的是正经生意,还得仰仗左邻右舍的老街坊们照顾,都不许给大家伙添麻烦。”
成八高声呼喝。
那些汉子纷纷应是。
辛老板和老板娘匆匆赶到,入目的便是空荡荡的地面。
他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张破破烂烂的桌巾。
青色的桌巾是拿粗布缝制,十分厚实,此时却不知是怎么挂扯的,已然破烂不堪。
辛老板摩挲了下,这桌巾上本来写着东西,是那年郡主一边喝茶,一边算账,顺手拿毛笔蘸着朱砂,在这上头画了些他们看不懂的符号。
后来老板娘没舍得洗掉,还说朱砂辟邪,又是郡主娘娘的笔迹,便收拢起来搁在了供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