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家不过是昔年郡主娘娘的家奴而已,范正弘,你这话说的到还算是人话,没有忘本。”
云哥一句话说完,隔着屏风,也不知怎么的,一眼就看到了顾湘,他本能地略一侧头,移开了视线。
“唔。”
今天他有正事,没心情找那个女人的麻烦。
感觉到顾湘的目光仿佛落到了他这边,云哥心里顿时咯噔了声,他要承认,自己心里还真有些古怪的别扭,或许有那么些心惊肉跳的感觉?
似乎从一开始到现在,他针对这个女人出手,就愣是没占到过一点便宜,虽说他口头上绝不信这个邪,可最近却是既进庙门,也入道观,没少求神拜佛。现在脖子上还挂了三个护身符。
云哥脸色古里古怪的。
他身边站着的年轻人,是龙神卫的都指挥使,叫赵丰年,也算是宗室子弟,和云哥是老交情,见他如此一副模样,心下不由十分好奇,忍不住伸长了脖子张望了半晌。
“啊,原来是她。”
赵丰年又瞥了云哥一眼,笑道,“我还当以你的性子,已经把这位给收拾得不敢再露头,没想到埃”
没想到,云哥到像是怕了人家。
和云哥不同,赵丰年也为三公主做事,不过他做事大部分还是为了自己的前程,到没这些年那份忠心。
上一代人的恩怨情仇,长荣郡主的事,赵丰年就是当故事一样,听个热闹,可没其他人那样的真情实感。
对于这个小厨娘,赵丰年爱吃她们家的手抓饼,基本上每天都让底下人去买两个吃,除此之外,也就没别的想法。
云哥要教训人家,轮不到他来管,虽然以后吃不到手抓饼的话,他会有些苦恼。
当然,云哥要是教训不成,折戟沉沙,多倒霉个几次,他也不在意,反正又不是他倒霉。
这回他过来搀和范家的事,纯粹就只是为了占点便宜。
范家生意做得这么大,随意从它上头拆下三斤钉,便够自己吃一辈子,有便宜凭什么不占?
赵丰年不像云哥的胃口那么大,云哥是要打算吞掉整个范家,不光要人家产业,还要人家的人手,敲骨吸髓的架势,他不一样,他只想沾一点边边角角的便宜而已。
且能沾就沾,不能沾便罢,身为宗室,可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否则颜面上不好看不说,可能还要影响以后授官啊,封爵啊之类的事,麻烦得很。
诸般思绪,也不过转瞬而已。
前面台上,范正弘定定地看了云哥一眼,高声道:“请张老,杨老,孙老,朱老,程老——”
他话没落下,外头就走进来几个人。
范正弘口中尊称了一个老字,但这些人瞧着却并不很老,或许有了年纪,却个个腰板挺直,精神抖索,相貌各有不同,但都透着一股子精神气。
云哥一怔,肩膀就朝下头微微一缩。
孙老绕过一片菜园子,正好路过云哥身边,冲他笑了笑,面上到颇和蔼:“云小子来了?”
云哥赶紧恭恭敬敬地躬身问好:“孙叔。”
“哎。”
孙老笑道,“这不挺规矩?前头老范,我能叫他小范,云小子,你该叫他什么,心里有点数。”
云哥面上自自然然地露出个乖巧的笑来:“是。”
眼前这几个老头,无官无职,平民百姓,地位稍稍高些的,不过一教书先生,甚至还有走江湖卖艺的镖头,可云哥是他们养大的,没他们,云哥连命都不是自己的。
几位老人家被叫到台上落座。
孙老看着范正弘摇头道:“小范,你这是闹得哪门子幺蛾子?又是捐家产,又是要出家,你当自己还是二十郎当岁的小年轻?竟胡闹。”
范正弘笑了笑:“您几位先坐。”
范正云与范正义哥俩四下一看,盯着这几个老头子半晌,心下越发不耐烦,高声呼喝:“大哥,前几日劝了你好些时候,你吃了秤砣铁了心要捐家产,现在也懒得与你多话,赶紧把家产分一分,我们哥两个还要去樊楼好好乐呵乐呵。”
“就是,我不管你胡说些什么疯话,你就是说范家的家产是神仙的,今天也得给我们哥俩分。”
“开封府的章书吏也在,咱们范家到底有多少产业,不必看你台上那些账本,咱们心里也都有数,等分了家,你把你自己那份扔沟里去,我们也不管,但不能少了我们两个的1
范正弘也不生气,摆摆手笑道:“别急,还有一位贵人,必须要请来做个见证。”
范正云一噎,心下暗道了声荒唐。
他这大哥确实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平日里在外做生意,还是在家做大家长,无论是对兄弟,还是对手底下的掌柜,管事,一向有商有量,并不是个很霸道的人。
但眼下是什么时候?
范家风雨飘摇,就要倒了,他还笑得出来!
范正云目光逡巡,心里却发毛,这些时日,并不见他大哥出去应酬,只看他一天从早晨到晚上憋在库房,也不知他能找来什么贵人。
一走神,范正弘就从台上下来,一路穿过小径,绕过屏风,走到了顾湘面前。
一走到,范正弘就撩起衣摆,跪在了冰冷的石头地上。
顾湘心里早有预感,也让他这一跪给惊得往旁边一躲,撞到秋丽身上,若不是雪鹰伸手撑住,两个人都要摔。
周围更是哗然一片。
范正云和范正义已经傻了。
韩氏也呆住,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本能地把顾湘护在了身后,急声道:“范公,你这是作甚?”
范正弘是什么样的人物,千年狐狸成了精怪,他给人下跪,那必有所求,可他都要求,这事必然麻烦。
韩氏脑子里瞬间闪过诸般念头,伸手又把顾湘往后面推了推,“这岂不是折煞了小孩子!顾小娘子年纪尚轻,还不懂事,若哪里得罪了尊驾,您训两句便是,这是做什么1
顾湘一怔,也没想到韩氏会如此维护她。
范正弘似也有些意外,却叹了声,喃喃道:“小娘子当得起这一跪,我还能有机会到小娘子跟前跪上一跪,将来去了下头,见了恩主,也有脸面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