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怪异的画作,颜色五彩斑斓,一个个的小人像都画得矮矮墩墩,十分夸张,按理说若是有个懂画看到这样的画作,非要狂骂个三天三夜不歇气。虽然就是他们也不能不承认,即便是再瞧不上这样的画,可这些画确实很精准地抓住每一个人的特点,让人一眼就能看出这画得到底是谁,是什么东西。
整个顾记农场就这么毫无遮拦的,坦然地出现在一众乡亲们面前。
五谷堆积成山。
未曾收割的稻谷金灿灿沉甸甸,耀人眼目。
那一头一头和别处不同的大白猪,又肥硕又干净,鸡鸭成群,山羊遍地,池塘里一尾尾的鱼,看着就分外喜人。
村民们不知道农场是什么,可却没有人看不出这画里面的地种得极好,粮食的产量极多。
如果真如画中展示得这般,农场里养了这么多的猪羊,那顾庄的乡亲们或许真能天天吃肉。
“似乎顾庄的猪肉,也只在大集上卖过几次而已。”
好些村民眼睛放光,却又忍不住凑在一处指指点点,嘀嘀咕咕。
“肉到是好吃得很,和人家的猪肉比,咱们养出来的那些猪简直没法子吃,又腥又臭的,要不是迫不得已,谁稀罕吃这东西1
“不过顾记的菘菜炖肥猪肉,我吃过两回,那可真是香掉了舌头,也不知为何,最近到没看见顾记卖这道菜。”
戏台上两个说唱先生就捋着胡须喝茶做准备,正好听见台下这人的话,其中年纪较长的那位顿时笑道:“哎哟,居然碰见了同好,我也说,顾记的这道从不上大席的菘菜炖肥猪肉,那滋味,绝对能排到顾记所有菜的前十,哪里来得稍嫌油腻?嫌腻的都是好日子过得太多了。”
年轻的那个却是瘪了瘪嘴:“顾记的菜,自然是都好吃,不过肥猪肉片子确实有些腻得慌。”
台下好几个乡亲听到这话,都情不自禁地嘘了两声。
还腻得慌?
他们好些人一年到头,大约也就过年的时候能沾一点点肉星,平日里有块肥肉炼出来的油,那都要仔细藏起来,吃饭时但凡只擦在锅底一丁点,那一顿饭就能吃得特别满足。
如今人家顾庄,竟然还有嫌弃肥肉油腻的,哎!
闲聊了几句,顾湘就徐徐而至,她今日没穿对襟长衫,只穿了身短褙子,红色的长裤,看着颇干净利索,一到就冲左右百姓笑道:“今日庆我顾庄五谷丰登,也祈望天下的田地都能长满稻谷,年年丰收,世间再无饥馑。”
“便由项家班子的项田,项勇两位大家,给乡亲们说一段《神农记》。”
周围各村的村民们平日里能享受到的娱乐实在不多,赶集时偶尔也能见到些耍杂耍的,但村子闭塞,真正的好艺人根本就不会到他们这等穷山恶水来,他们看得杂耍,最多也就是有几个踩盘子的,训猴子的,时不时地还有些失误,也就看个热闹,本事有限。
眼前项家班子却是在府城也颇有名气,一众乡亲登时来了兴致。
项家二位大家也果然不负所托,一人手里抱着一把胡琴,拉出激越的,让人精神一振的乐曲来。
这故事就是改编得各种顾记农场的小传说,小故事,把这么长时间以来,由农场里好些经验丰富的老农总结编纂的种地的各种知识都融入其中,故事也精彩,内容更是丰富。
从周围各个村子聚拢过来赶集的人,大部分都是农民,除了个把不务正业的以外,肯定很会种田。
不会种田的人家,是很难在村子里存在下去的。不是幸运地找了别的门路度日,就是疲于奔命地在土地上把自己的命消耗得干干净净,在某一日风浪起时,消失在浪头席卷中。
在种地上大家都是行家,此时一听就觉得,这故事说得是真好,特别真实。
里面关于种地的那些知识,他们虽不会总结,可凭着多年的经验也清楚,很是那么一回事,有些特别的小窍门,他们听得更是眼睛直冒光,拼命在脑子里记。
别看这帮村民平时学东西都不快,还总显得木讷僵硬,但如今可不一样,现在他们学的都是能让他们更好地伺候土地的本事,把土地伺候好了,粮食多打上些,一整年的日子便好过,一旦出现点变故,他们就能有更强的承受能力。
很快,集市上东南西北,各地的村民就都聚拢在此。
项家两个说唱先生,一连说了半个时辰,便停下来慢吞吞地喝一盏茶。
一众村民们一看就知,这一段怕是告一段落了,不免齐齐叹息了声,仍然恋恋不舍地围拢着不去。
两个先生还没走,谁知他们之后还会不会说?
这时,台后走出来四个穿着顾记制服的小厮,个个都特别精神,四个人都抱着一卷纸卷过来,朝众人笑了笑:“好叫各位父老乡亲们知晓,我家公主有言,顾庄逢丰收大喜,应该也让父老乡亲们沾一沾喜气。今日就请各位父老,一起陪公主玩一回博戏。”
说话间,他们已经把所有的纸卷都发了下去。
“诸位可以看看这些纸卷,请各位尝试尝试上面的小游戏,诸位有一刻钟的时间来试一试,公主准备拿出些铜钱给大家助助兴,游戏玩得最精彩绝伦,把全程都玩下来的乡亲,可得一百贯,之后错一步,扣一分,扣一分则少一百钱,扣完为止。”
一听能得钱,所有人登时精神倍增,众人连忙把纸卷打开,一打开,所有人都忍不住松了口气——幸好!
这纸卷上头全是各种插图,图画比字多得多,每一幅画配的字是能少一个便少一个,能少一句就少一句。
乡亲们大部分都不大识字,字要是太多,对他们可算不上友好。
此时众人定睛仔细看,有个读过几年学堂的,一看到纸卷头就愣神,脱口而出:“这是考试不成?”
乡亲们纷纷点头。
这些纸卷里,就是把刚才项家两个大家唱出来的东西,巧妙地变成了一个又一个的题目,难度一步步层层推进。
好几位老人家看到这些题目,不由怔愣,也是浮想联翩——他们想起了自己。
他们种地的生涯,可不就如这些题目,从什么都不懂的稚子,到能驾轻就熟地收拾庄稼。
这些画,简直像这些老人家的轮回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