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孝孺继续道，“所以臣想请皇上点臣为采风使，去各行省看看，看看官学是否得当，是否有贤良遗漏。”</p>

殿中，沉寂下来。</p>

朱允熥看着面前的茶，沉思许久。</p>

“老师！”朱允熥开口道，“在京中修书不好吗？”</p>

方孝孺的言外之意绝不是要当什么采风使，而是要眼不见心为静。</p>

这个许久未曾有过的称呼，顿时让方孝孺感慨良多。</p>

“臣当不得皇上如此！”说着，他重重的叹气，“臣总是感觉，愧对小康皇帝，愧对太祖高皇帝！”说到此处，他看着朱允熥的脸，“也愧对皇上您！”</p>

“朝廷需要您这样的中正之士！”朱允熥又道。</p>

岂料，这话让方孝孺苦笑起来。</p>

需要他？</p>

需要他这个摆设？</p>

大明朝开国是军国，而后懿文太子要奉行儒法，以仁孝治国。当时东宫之中，满是天下才俊之士，正气盎然。</p>

可现在....三十多年过去了，大明朝还是军国，甚至愈演愈烈不可收拾。</p>

如今的大明，就是披了一张儒家治国的皮。骨子里如同前元一样，凶残成性，跋扈嚣张，贪欲无止。</p>

朝中没有他们这些纯粹文人的立足之地了！</p>

见他沉思，朱允熥又道，“你是朕的老师，朕带你自然和旁人不同。”</p>

“臣愧对皇恩！”方孝孺叹息开口，“臣当日在文华殿教皇上读书时，一心想着辅助皇上，成为汉文帝那样的明君！”</p>

说着，他苦笑道，“现在看来，其实臣等始终没帮上皇上什么。反而，皇上有时候还要...顾着臣的面子！”</p>

“为国家读圣贤书，就要学以致用！”方孝孺继续道，“臣，于军国大事，实在没有什么真知灼见。但做学问，臣自认....勉强应对。所以臣斗胆，去各地看看官学，看看学子！”</p>

真成了孤家寡人了！</p>

朱允熥心中发苦，绝对的权利背后，就是一个个熟悉的人终将要离他远去。他最终，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最高处。</p>

“在京中编书不好吗？”朱允熥摇头。</p>

“皇上！”方孝孺开口，“臣....只能如此帮您分忧了！”</p>

看着他坦诚的目光，朱允熥忽然恍然大悟。</p>

新政在即，大明朝新旧之间必然波澜不断。</p>

方孝孺这样的身份，势必被清流们捧成领军人物，来跟新政打擂台。</p>

到时候，为难的还是他这个皇帝。</p>

因为方孝孺的身份，曾是他朱允熥的老师之一。</p>

而大明的朝廷一旦陷入党争，一旦陷入水火不容的内斗，后果不堪设想。</p>

此时离京，清流再无领军人物，也没有有威望的文坛领袖，那清流就不成气候。</p>

在新旧交替争斗之时，只能俯首帖耳。</p>

“你想要先去何处？”朱允熥问道。</p>

方孝孺不假思索，给了朱允熥一个意外的答案，“高丽！”</p>

“为何？”朱允熥皱眉道。</p>

“皇上！”方孝孺道，“高丽既是大明疆土，百姓也是大明子民。”说着，一笑，“臣不是迂腐的让您怀柔待之，而是想说朝廷对他们该有的样子要有！”</p>

“高丽也推行汉学，臣去看看，学子归心！”方孝孺笑道，“臣....有个不才之相，若是高丽学子也能参与我大明的科举，于民心之道，善莫大焉！”</p>

科举！</p>

确实是这个时代，笼络人心乃至消除隔阂的绝对有效的手段。</p>

“好吧！依你！”朱允熥叹口气，“朕给你派几个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