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p>

余秋堂没想到，突然转到这种话题上。</p>

“才十八急啥，还小着呢！”余得水帮余秋堂倒满小酒盅。</p>

“小什么小，都十八了还小，你十八岁的时候，娃都怀上了。”</p>

余得水脸一红，“咋又说上我了，当着孩子面。”</p>

“也不是我说你们，这娃眼看着十八过了，就是要成家，早成家早养娃嘛。</p>

那小嫂子走的早，大哥……就不说了，你说说咱要都关心娃的婚事，谁给操心？”</p>

余秋水无奈地说：“我也没说不管啊，人家大哥……”</p>

“你那个大哥，就被陈美娣那个吊死鬼给缠住了，那顾得上娃的事。</p>

有那样的人嘛，娃分家一分钱不给，让娃拿啥建院子……”</p>

余得水苦笑着对余秋堂摇摇头。</p>

自己媳妇自己知道。</p>

就说是好心吧，可哪有当着人家娃面说他爸的事呢。</p>

这不是好心被误解嘛。</p>

“你看看咱原子都有对象了，堂堂比原子大两岁，还空里耽着……这让人心给揪的。</p>

前段时间去隔壁舅家行勤（就是参加红白事），碰到二嫂和小娟，我们就说这个事呢，我们这些做婶子的不管，我估计陈美娣可没心情管这些。”</p>

余秋堂听的迷迷登登，他突然想起前辈子，米雅丽好像就是四婶托人说的媒，他前世比较木讷，也不懂得人情世故。</p>

当时也没想到要好好感谢下婶子。</p>

就觉得是自己婶子，也不需要特别客气啥的。</p>

后来经历半生浮尘，才知道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好人啊。</p>

能碰到别人对自己的好意，都应该记在心里。</p>

有机会就要将善意还给别人。</p>

可不能想着无关紧要，蹉跎掉这份善意。</p>

“堂堂，你别你听叔说，等你明年过了，我们就给你物色个好媳妇。</p>

你妈可怜的，走的早，临走前拉着我和你二婶的手就不放啊，说是最不放心不下的就是你，我们可是答应过她的。”</p>

余秋堂主动倒满盅中酒，站起身，诚恳地对余得水和高美兰说：“叔，婶子，感谢你们对我的我照顾。”</p>

“啊，坐下吃啊，站起来干嘛，快坐下。”</p>

余得水喝高美兰看余秋堂这样认真，很是意外，急忙招呼他坐下。</p>

喝了杯中酒。</p>

余秋堂第一次觉得酒的味道确实不错。</p>

微微有点回甘。</p>

他忽然就想清楚一个截止今天之前都没想通的道理。</p>

其实，他一直经受着很多人的照顾，并不是那么孤单。</p>

而他之所以没感觉，是因为他看人的角度不同，以及他根本没敞开心灵去接受别人的好意罢了。</p>

既然这样的话……</p>

他决定房子修好后，还是去拜访下二叔和二婶吧，还有四叔和四婶，回来后都一直没见过，之前觉得没啥，现在想想实在不该。</p>

以及奶奶……</p>

对奶奶，还是温柔一点吧。</p>

还有外公和外婆。</p>

回来这么久，他都一直没去看望他们，仔细想想的话，他其实还没真正重生过来。</p>

他的身体逐渐已适应这个时代，但其实灵魂深处还很疏离。包括他之所以将院子的位置选择在偏僻之处，或许是内心深处也有这个想法。</p>

“来，多喝点。”</p>

余得水又帮他添满酒盅。</p>

他端起酒杯，看到里面晃荡的自己的脸，微微一笑。</p>

“来，我敬你们。”</p>

吃到中途，心满意足的余春竹又回去睡觉了，桌上的菜眼看着只剩下残汤冷炙，已经来到下半场。</p>

这时，余秋堂突然看到夜幕中的天空出现一道光幕，紧接着就听到“突突”的声音，由远而近，最后停在三叔家门口。</p>

吸引了隔壁的狗子疯狂嘶吼。</p>

余得水和高美兰，余秋原也都很奇怪，纷纷看向大门口。</p>

啥情况？</p>

几人都有些懵逼。</p>

从声音来看，竟然是个摩托车，村里上千户人家，一辆摩托车都没有。</p>

很多人连自行车都买不起。</p>

更不说摩托车。</p>

而且这还是大半夜的，能有啥事，竟然撞到自家门上。</p>

“嘭嘭！”</p>

这时，大门被“嘭嘭”砸了几下。</p>

紧接着，有人高声喊道：“三叔，三婶，开下门，我奶回来了！”</p>

“是山哥！！”余秋原站起身，惊讶地喊道。</p>

余得水和高美兰面面相觑，都看出对方对方眼里的震惊。</p>

“去看看。”余得水招呼声，几人快速朝门口跑去，余秋堂顺便摸上手电筒。</p>

打开门闩，只见余秋山挎在一辆三轮摩托上，一副摩托骑手的牛仔装扮，副驾驶座上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穿着斜掩襟的夹衣，怀里紧紧抱着个蓝布包袱，一脸不耐烦，心情看起来不大好，一副别人吃了她多少饭的样子。</p>

这位老太太正是余秋堂的奶奶芮二妹。</p>

她原本也没名字，更是没有姓氏。</p>

芮这个姓氏是她东家的姓。</p>

早些年她不知从哪里逃难到荣城，饿到在路边差点饿死，被恰好经过的一个地主救下，开始给地主夫人做丫鬟，后来夫人觉得她很乖巧懂事，便收她为义女。</p>

余秋堂的爷爷是地主的外甥，地主便将这个捡来的义女许配给外甥，一直叫她的小名二妹。</p>

后来为登记户口，只好给加了姓，改为芮二妹。</p>

芮二妹这个老太太着实了不起。</p>

丈夫死的时候，余得土才刚会走路，老太太硬是一个人养活五个儿子，三个姑娘长大。</p>

为此吃了多少苦，显而易见。</p>

能在这个吃不饱，穿不暖的时代养活很多孩子，都是很厉害的角色，大部分人都像米雅丽的父母，实在没办法，中途夭折过两个孩子。</p>

芮二妹原本在大队里，是典型的干活能手，一个女人干起活来丝毫不比男人差。后来还积极向组织靠拢，若不是曾经有过给地主做义女的经历，甚至她还想成为一名光荣的～～</p>

余秋堂前世关于奶奶的概念，大多数都是听别人闲谈。</p>

芮二妹性格风风火火，最见不得余秋堂那种畏畏缩缩的性子，开始就一直骂他，后来余秋堂索性一直躲着奶奶，反正就是不愿意见她，慢慢就陌生起来。</p>

余家孙子孙某这么多，老太太算是基本将他放弃。</p>

他是丝毫没觉得落寞，反而甚至偷偷开心。</p>

至少不用整日看着她的样子挨骂。</p>

余家五兄弟里脾气最大的就是余得金，但比起他的母亲，余得金都已经能称得上温和派代表。</p>

眼下，众人看到坐在车上的老太太，顿时也一脸懵逼，不约而同想到一个点：这老太太，真是能折腾啊！</p>

可人送都送回来了了，能咋办呢。</p>

接着呗。</p>

“三叔，三婶，秋原……秋堂也在啊。”</p>

余秋山从车上跳下来，挨个打招呼。</p>

“山子……这？”余得水小心翼翼地询问。</p>

“问啥问，咋地还准备怪孩子不成，不想让我住你们家？”余秋山还没回答，芮二妹可不高兴了，没好气呵斥声。</p>

余秋堂觉得一股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p>

果然还是这样。</p>

他记忆里奶奶的声音就是这种，总是带着埋怨和质问，听着就给人一股很不舒服的压抑。</p>

“没没。娘，你这说的啥话，我是想说你们咋大半夜回来了，再急也要等着天亮啊？这大半夜路上也不好走，颠的厉害，庄稼又高，也不安全……”</p>

余得水急忙解释。</p>

高美兰则是站在边上没吭声。</p>

她是不想惯着这个老太太，但好歹人家刚来，也不好意思现在说啥，后面还不知住多久，闹得太僵，后面也是麻烦。</p>

“啥意思，我来我儿子家住，还要看个黄道吉日咋地？！”</p>

芮二妹冷哼声，让余秋山扶着自己从车上下来，经过余秋原身边时，问了声，“原原，还是这么矮？”</p>

余秋原苦笑道：“稍微长高一些了，奶。”</p>

“长高个头，我看就还是水缸高点，也不知跟谁？！”</p>

高美兰牙都要咬碎了。</p>

这还用说，老余家兄弟五个，没有特别低的，孩子不高，那不就含沙射影她嘛。</p>

这个老太太真是一点没变，这么久嘴还这么讨厌。</p>

芮二妹又走到余秋堂面前，抬头盯着他看会，“你那个后妈还没死？”</p>

余秋堂：“？”</p>

一脸无奈。</p>

这还是第一次同情陈美娣，人在家中坐，诅咒天上来。</p>

“比不上奶奶身体康健。”</p>

芮二妹本来都要走过去，闻言停下脚步，有点意外地再次打量余秋堂，“长这么高干嘛，跟个天灯架子似的，有啥用，能抡得起镢头嘛？”</p>

余秋原无奈。</p>

感情矮不行，高也不行，就纯属你老人家订规则嘛。</p>

他偷偷看着余秋堂，发现余秋堂竟然很淡定，面对奶奶这样故意责怪，不但丝毫不生气，反而笑着说：“奶，个子高，将来给你生重孙子，不也是高个子，走在人群里，比人都高，不是很有面子？”</p>

芮二妹想了想，“多吃点，男人腰板这么薄，一点力气都没，怎么做大事！”</p>

“好，我一定好好吃。”</p>

经过余秋堂这样一折腾，芮二妹的心情似乎好一些，抱着她的包袱径直走向大房，看到桌子还没吃完的菜，随口又说，“大鱼大肉，还喝酒，老三，你这日子过好了啊？”</p>

“娘，这是……”</p>

余得水还想解释，就被高美兰拉了把，示意他不要这样继续说。</p>

她走近几步，站在老太太身边，“娘，你晚上能吃东西麻烦，我给你做点？”</p>

芮二妹说，“单独做，你准备做什么，是不是随便打发点东西糊弄我？你们知道我要回来，就留给我一桌吃剩下的剩饭……”</p>

“娘，不吃就不吃，我带你去给你专门留的房里，炕烧得很暖，窗口还能看到太阳……”</p>

(本章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