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说庞统不精明,恐怕天底下也没有几个精明的了。这一个认知,也算是在韦端和杜幾几番和庞统明地里和暗地里的较量之后,得出的一个让人有些沮丧的结论。</p>
现在的年轻人啊……</p>
韦端和杜幾对视了一眼,然后拱手将最终的结果奉了上去。“启禀庞使君,经查,计有三十七户多报地产,依律罚没田地一万六千三百八十亩,罚金十五万一千四百两……”</p>
“嗯……”庞统接过了清单,慢慢的看着,然后示意让韦端和杜幾坐下。</p>
韦端和杜幾现在用脚趾头都能猜想得出来,所谓的阁台失火就是一个坑,两个人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多少有些庆幸自己并没有什么轻举妄动,否则现在就要成为名单上的一员了。</p>
至于道友们的损失……</p>
已经是手下留情了好不好?</p>
原先最开始的时候,韦端和杜幾也是被吓得够呛,甚至以为又会来一场大清洗,结果没想到庞统高高举起,落下来的力度却没有那么大,至少没有抄家灭族,虽然也是伤筋动骨,让这三十七户家产至少都缩水了三分二,但至少人还活着,多少算是万幸了。</p>
“嗯,就这样罢……”庞统将清单放在了桌案一侧,然后伸手请茶,随意的说道,“来,二位尝尝这个苦荞茶……这可是征西将军亲自开发出来的新茶种,常饮可清心涤腹,使人轻身健体……”</p>
“谢过庞使君。”韦端和杜幾连忙端起茶碗,啜饮了几口,便是交口称赞。</p>
庞统呵呵笑了几声,然后笑眯眯的说道:“三辅之地丈量上报已毕,某届时将委派巡城检宣于田间,使人知其地,使地归其人也……”</p>
韦端的眼角不由得抽搐了一下,端着的茶汤差点没撒出来。</p>
杜幾微微咳嗽了一声,说道:“庞使君,不若派些文吏去就好了,巡城检……多是不通文墨,若是误了差事,难免不美……”</p>
巡城检全数都是征西将军斐潜伤残退伍下来的老兵组成,又拿了征西将军的俸禄和田产,那真的就是征西将军的至亲嫡系部队,水泼不进,油盐不吃,真要是让这些人下到了田间地头,还有很多细节上的小花样肯定瞒不住,就会暴露出来了。</p>
比如原本是良田上亩之地,然后上报的却是贫瘠田亩……</p>
比如应该是士族豪右之地,然后分散挂到了某些个无名氏的名下……</p>
比如在文书上写的是山林荒地,结果实际上已经开发出来改成了田地,耕作好些时日了……</p>
这些事项比起那三十七户的猪油蒙了心的家伙,自然算不上特别大的罪名,但是林林总总的加起来也是一个不小的数目,作为士族子弟出身的韦端和杜幾怎么会不明白?</p>
文吏多少好说话一些,吃吃喝喝一番,安排几个美艳婢女,再塞些好处作为润笔费用,也就大家都过得去了,总是好过于那些动不动就翻小布包,往外掏罚金木牌的巡城检吧?</p>
庞统呵呵笑着,说道:“文吏需统计秋赋,无暇他顾,再说巡城检不作文章,也是粗通数数,做这些奔劳小事,自当无妨,就这样罢……”</p>
韦端沉默了片刻,缓缓的说道:“敢问庞使君,不知荆襄可有巡城检?”</p>
庞统自然明白韦端话中的含义,哈哈笑了几声,却没有直接回答韦端的问题,而是说道:“肃肃我祖,国自豕韦,黼衣朱绂,四牡龙旂。彤弓斯征,抚宁遐荒,总齐群邦,以翼大商,迭披大彭,勋绩惟光……嗯,不知韦从曹可闻此诗否?”</p>
韦端眼角又是一跳,他怎么会不知道这一首诗词,但是这一次就不是那三十七户了,而是一大片,甚至他韦氏也有涉及在内,自然不能等闲视之,所以颇有些强硬的说道:“庞使君何必如此,须知过犹不及也!”</p>
法不责众,这句话并不是一句空话。</p>
法律制定谁制定的?</p>
又是为了维护那一个层面的利益?</p>
如果没有了法律维护社会权利分配,最担心的应该是有产阶级还是无产阶级?</p>
所以当基数最大的“众”开始真正闹腾起来的时候,统治阶级往往都不会一味的镇压,而是先行分化拉拢,只有对于那些顽固派才是一棒子敲死。</p>
“韦从曹可是觉得此事不妥?”庞统懒洋洋的说道,就像是说着茶汤浓了或是淡了一样的简单,“受田宅,予人若卖宅,不得更受。欲益买宅,不比其宅者,勿许。为吏及宦皇帝,得买舍室。田宅当入县官,而诈代其户者,令赎城旦,没入田宅。诸不为户,有田宅,附令人名,及为人名田宅者,皆令以卒戍边二岁,没入田宅县官。为人名田宅,能先告,除其罪,有畀之以所名田宅,它如律令。以上皆《户律》也。”</p>
韦端斟酌了一下言辞,说道:“知民善恶,为役先后,知民贫富,为赋多少,平其差品,乡老之职所也。庞使君博才聪慧,乃当世人杰,又身居京辅之位,当不日登三槐之堂,光耀千秋也。”说完,还看了一眼杜幾。</p>
杜幾也拱手说道:“如今关中初定,又值秋获,当以赋税为重……田宣之事,仓促之间,难免有误,不妨……以待时日,多备人手之后,再行定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