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写完后，那书佐又是仔细的打量了栗成了片刻，旋即描述了栗成的相貌特征，然后在官身状书的一角标明了容貌特征，包括但不限于眼睛大还是小，胡子是山羊胡还是三缕的，甚至脸上有几颗痣，都是要写上。</p>
怪不得排队要那么长时间……</p>
果然是很繁琐啊！</p>
栗成心中如是想着，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之前等待的那种焦躁和不耐，在此时此刻竟然烟消云散，他也不觉得这过程的时间到底是长还是不长了，只是觉得有一种异常的满足感，就像是被什么塞得满满的一样。</p>
让乡野大贤见鬼去吧！</p>
先前花费了大量沟通费用的栗成，似乎也在这一刻觉得有些价值体现了出来。</p>
终于，官身状全部都写好之后，书佐还让栗成看一眼，复核一下有没有什么地方写错……</p>
栗成赶紧凑上前，定睛一瞧，头一眼不是看自己的名字，而是看到了那个贝丘啬夫几个字，然后才看到了自己的名字，还有一些什么籍贯啊，外貌特征什么的……</p>
嗯？我脸上有这么多痣？栗成脸色有些变化，但是很快又是安慰自己，不管了，人不是说胸怀大痣么，那胸上痣都要脱了衣裳才能看得见，我这脸一看就是有痣气！</p>
好！</p>
很好！</p>
非常好！</p>
好的不得了！</p>
栗成心中大喜，连忙伸手想要拿属于自己的那一张，却听到书佐不轻不重的嗯哼了一声，然后撇了栗成一眼，给了栗成一个你傻啊的眼神……</p>
栗成恍然，赶紧从怀里取出另一个备好的红封，轻轻放在桌上。这个红封明显就比之前给带路的要大了。</p>
书佐将袖子一振，然后似乎根本就没有看，就是这么轻轻一拂，桌案上的红封就瞬间消失不见。书佐施展了一招大袖乾坤术之后，才松开了压住官身凭证的手，示意栗成继续往后走。</p>
往后走？</p>
栗成抬头，看到拐角处还有个小门，顿时明白过来，怪不得之前只是看见人往里面走，没有往外的，原来都是从这个小门出去了。</p>
栗成怀揣着官身凭证，然后咳嗽了一声，略带着一些威严的朝着书佐点了点头，告辞。</p>
书佐也没再理会栗成，而是转头高声叫着下一个人的名字……</p>
栗成推开小门，却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外院，然后正不知道下一步往哪的时候，便是看到左前方不远处有人在朝他招手。</p>
『新上任的贵人？』那人问道。</p>
真有眼光！</p>
栗成仰起头，轻轻咳嗽了一声，以一种尽量平稳的声调说道，『正是。』</p>
『来来，这里请，这里领印绶……』那人便是越发的热情起来，连声相邀。</p>
这里应该已经是在官廨之外了，但是不知道算是内院还是外院，反正栗成之前都没来过，但愿以后有机会再来。</p>
栗成跟着那人，走进了另外一件屋内，进了门便是一愣，只见房内满满登登的都是大大小小的衣架子，上面披挂着不少官袍绶带，新的，旧的都有。</p>
『来来，贵人，请出示凭证，让小的们给贵人准备准备！』那人笑呵呵的说道。</p>
栗成咳嗽一声，将怀里的官身凭证小心翼翼的掏了出来。</p>
『哦……新上任啬夫一位！』</p>
内仓小吏高声喊了一嗓子，然后便听到一旁有人也应和了一声，旋即从众多的衣袍当中用长长短短的衣叉子叉出了外袍，披风，腰带，系绦，头冠等等……</p>
不多时便是林林总总摆了一桌案。</p>
嗯？</p>
不用量身高体廓么？</p>
哦，想想也是明白了，这一类的服装肯定不是和太守县令一样是单独定制啊，大概差不多就得了，想必是做了几个常见的码数而已，这些小吏看一眼栗成身形，就知道差不多大小了。</p>
栗成正想要伸手试一试官袍头冠什么的大小是否合适，结果眼前一晃，内仓小吏站到了面前，笑呵呵的拱手说道：『恭喜贵人高升啊，恭喜贵人喜任啊，恭喜贵人万事如意啊，恭喜……』</p>
栗成一愣，这还要钱？</p>
小鸡不尿尿，各有各的道。</p>
乞丐伸手，是为了要钱，小偷伸手，也是为了要钱，而像是当前的小吏伸着手，也是一样的意思，要钱……</p>
栗成有那么一瞬间，都想要发怒了！</p>
知道不知道我是谁？</p>
我是栗成！是在冀州响当当的名士！</p>
在内书房领官身凭证，给个红封也就算了，到了这里拿官袍竟然还要钱！</p>
真是叔叔可以忍……</p>
婶婶也可以忍。</p>
下一刻，栗成便是咬着牙拿出了钱袋。</p>
因为他知道，之前沟通的费用，那些都是给县令的，而现在他面对的这些什么书佐，什么内仓吏，都是县丞的关系，或是也有可能是县令夫人的什么亲戚……</p>
这些都是老规矩了。</p>
给！</p>
都已经到了当下了，也不差这一哆嗦了。</p>
这就是官场上的第三个要点了，既然要花钱了，就不要表现得抠抠搜搜的。就像是要请客吃饭，然后为了省一点，就这边抠一些，那边省一点，看着好像是省了些钱，但是留给客人的感觉未必就能很好，最后可能是客请了，情还没捞着。</p>
这不是一个人的事情，也不是仅仅一个内仓的事情，大家都是这么做，所以一旦有人不给，就立刻会显得格外的鹤立鸡群。</p>
给了钱，那小吏笑呵呵的说了声谢贵人赏，多少让栗成感觉舒坦了一些。花钱么，就是为了舒坦，要是连舒坦都没有，还板着死人脸，那就没意思了。</p>
『贵人啊，这官印，是要新的，还是旧的？』内仓小吏笑得像是一朵狗尾巴花。</p>
栗成叹了口气，『新的要加钱是吧？』</p>
『啊呀，贵人内行啊！』内仓小吏目光一亮，『都是内行就好说了，少费口舌啊……新的，您给这个数，包您满意，印绶也是一个价……对了，还有官袍，官靴什么的，您平常终不能只是穿一套，从不换洗罢？免费的就是第一套，这第二套么，新的是这个数，旧的是这个数……』</p>
没错，要钱，也是有规矩的。</p>
这一切，都是规矩。</p>
钱的规矩。</p>
而这样的规矩一旦被打破……</p>
这些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包括像是栗成这样的人，会开心么？会怨恨么？</p>
若是不开心，若是会怨恨，这样的规矩，这样的人，又是会怨恨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