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珍有句话说的很对,郭绍远就像一口井,看似平静,却深不见底。这种人往往很孤独,因为他很执着,很孤傲。
那几人各自吃着喝着吆喝着,跟服务员要了几个骰盅正在赌酒,只一个身材较为肥胖的男人坐在郭绍远身边,满脸堆笑地和他说着话,这人正是被文凯误以为是警察队长的人。
他叫费匀,是建筑工地的小队长,和郭绍远也算旧识了。想当年郭绍远出门打工扛水泥时,就在他队里。那时郭绍远年纪小,力气也小,他对郭绍远照顾不少。
由于郭绍远家那时实在太穷了,他每天想的最多的就是挣钱挣钱挣钱,白天扛水泥,晚上还去商场发传单。一年到头,除了雨天和节假日全体停工,郭绍远就没请假罢工过,也没迟到早退过。拿着和别人一样的工资,他不敢要过分的优待,咬着牙也要和别人扛的一样重,费匀一开始常说他是愣头青。
他每个月都要寄钱回家,仿佛寄多少都不够,所以他身上根本没多余的钱,啃馒头吃泡面那是常有的事,有苦也从不和家里说半句。费匀见他小小年纪就背井离乡,志气丝毫不输任何一人,对他敬佩之余又十分不忍。思忖着他一定会很想念家乡,又不得回去,就常陪他聊天以纾解他对家乡和亲人的思念,工作上也尽量给他弄轻点的活,出去买好吃的回来也会分点给他。起初郭绍远怎么也不肯接受,说是不想欠人情,怕将来没法还。费匀拍拍他瘦小的肩膀说:“来日方长,我不信你没法还。真不还也不打紧,我当你和自己弟弟一样。我看人一向很准,你小子将来一定会有大出息的,到时候别忘了我就行了。”
他说过的话正在慢慢成真,郭绍远凭借自己的努力果然越来越有出息,而费匀仍是工地的小队长。上面不是没给他升职的机会,而是他自己不想,说高处不胜寒小队长挺好的他很知足。他没变,郭绍远却一直在变,他再也不是那个刚出门打工那个什么都不懂的菜鸟了。他有很多面,会察言观色,会把心事藏起来。他的眼似乎可以看穿一切,他的脑子转的比飞盘还快,人家想着一年后的事,他已经想着十年后了。经过时间的沉淀,他变得越来越成熟。
这些年来,有人夸他好,有人说他不好,但就是没人真正看懂他。但无论人怎么变,本性还是难变的。费匀的好他一直记着,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书上是这么说的,父母也是这么教的。
费匀和郭绍远说着那晚事情的经过,其他人也都十分兴奋的复合着。本以为许家会追究所以这阵子不敢露脸,哪知人家根本没追究的打算。看来这是他们多虑了,一切都在郭绍远的掌控之中。
文凯肯定会怀疑佳佳是搞仙人跳讹钱,然后气极想找佳佳算账,而他家人为了怕事情闹大一定会劝他息事宁人,他也一定会听。算不算账只是气话,他需要出气,出完气需要个体面的台阶下,这就是有钱人家的少爷。
其实他也没什么本事闹腾,要是真闹大了到慧珍眼前,这日子还过不过?照相机拿回来也就算了。
果然没错,他郭绍远就是有那种料事如神本事。按理说给许文凯一个教训他应该高兴才对,可他不论是心里还是脸上,全然没半分开心的样子。烟一根根抽着,酒一杯杯灌着。他不像许文凯,在任何人面前都是温文尔雅的样子。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要看对方是谁。在慧珍面前,他就是那样安静、沉稳、一丝不苟。在地痞流氓面前,他一样当的了地痞流氓。他就是有这能耐,在谁面前都吃的开,谁也别想看透他,只有他看透别人。
“阿远,怎么了,不开心吗?”费匀见他整晚沉这个脸喝闷酒也不知在想什么,在座的人虽和郭绍远都是旧识,但属要好的,就他费匀一个。别人不敢问不敢说的,他都能问能说。
他是心情不好而且很不好。如果可以,他希望这一切永远没发生过,如果可以,他希望许文凯一辈子对慧珍好只爱她一个人。偷吃被抓是解气,他得不到慧珍是遗憾,但他真心希望慧珍好。他看的出来,在公园撞上他们拍照时,慧珍对文凯是没多少感情的,或者可以说完全没感情。但现在,她很依赖文凯,她是真的爱上文凯爱上那个家了,她满心眼里都是文凯。所以他希望她好,哪怕不是和他在一起。
为什么,有的人爱而不得,有些人得到了却不珍惜。全世界最好的在他身边了,他为什么还要去找别的女人?人都是贪心的,都是欲求不满的这才结婚多久就这样,慧珍往后这几十年可怎么熬?
费匀见他仍不说话,从手提袋里掏出四沓钞票放在桌面上说道:“那晚拿了八万三千块钱,我们兄弟分了点,这四万是留给你的。”
郭绍远微微侧头,拿起一沓钱在手里掂了掂遂又扔回去,满脸的不屑。倒了杯酒抿了一小口,冷声道:“你们拿去分了吧。”
“为什么?”费匀有些急了,那边在喝酒的人也都停止喧哗往这边看来,费匀的语速比刚才快了几分,急切道:“你那合作的朋友不是嫌玩具加工没意思,赚不到钱,准备拿回资金做别的吗?你现在正是要用钱的时候,干嘛不要?”
“我瞧不上许家,自然也瞧不上他们的钱。”他是需要钱,但弄钱的渠道有很多,又不是非得拿许家的钱。对他来说,只要钱是从许文凯家出来的,一分钱和一千万也是一样的重量,瞧不上就是瞧不上。许家人是有钱,可那又怎么样?他就是瞧不上,难道许安宁还敢拿刀架在他脖子上?
对面一个叫小尤的年轻人比郭绍远小一岁,年轻气盛心直口快,见郭绍远不要钱急的站了起来:“瞧不上是一回事,你先拿着钱度过难关再说呗!”
在座的谁不是穷人出身的,比郭绍远家穷的人大有人在,可他们个个都很讲究原则义气。该自己拿的就拿,不该自己拿的一分钱不要。他们都结了婚,都有老小妻儿,却不贪,朴素的很,郭绍远喜欢和这样的人在一起。那些表面上衣着光鲜背地里却肮脏不堪的人,他最是瞧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