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走开吗?”姜晓皱眉。</p>
谢时钰只是往一边挪了挪,将靠近卧枕的那边腾了出来:“坐。”</p>
姜晓看他模糊的脸,直觉他欠扁得很,她坐了下来,拿着药碗小口抿着,越喝一口,眉毛越皱一分。</p>
谢时钰忍不住道:“为何不一饮而尽?”</p>
姜晓停了下来,似乎早已听过这样的话,她扭头看他:“我怕苦。”</p>
“怕苦不应该就长痛不如短痛么?”此话一出,谢时钰自己都觉得眉间一跳。</p>
姜晓突然就笑了:“那也没见我愿意去死呢。”</p>
谢时钰没法想到的是,这么害怕苦的人,却为他吃尽了世间她可以尝到的苦。这么一个对生活绝了念想的人,把所有念想寄托在找回他上。</p>
他更想不到的是,就是这样一个人,在未来黑暗的千万年,成了他心尖唯一的光,占据不去,让他长眠不醒却甘之如饴。</p>
在谢时钰走神的时候,姜晓已经把药抿完了,她把药碗搁在一边的桌案上,冷不丁问道:“你到底有事没?”</p>
谢时钰回神,他细细想着,终于答道:“无妨,不过就是想报个仇。”</p>
“报仇?什么人?”</p>
“夺我心爱的人清白的人。”</p>
姜晓猛地一震,她直视谢时钰,有些发狠,似乎想直直看进他的心底,看看他到底在想什么,语气有点复杂:“什么?”</p>
“我讲得不明白吗?”</p>
姜晓突地抓住谢时钰的手臂,声音颤抖:“你到底是谁!”</p>
看见姜晓这样的反应,谢时钰只觉得自己的猜想真的可能成真了,面对着姜晓苍白绝望的脸,他从未如此强烈的,想要杀了现在的帝。</p>
“我不就是余世吗,”谢时钰轻笑出声,笑容迷惑人心:“怎么,还是谁不成。”</p>
然后他看见少女眼里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褪,变得平静无波。</p>
“我帮你。”语气妥协却无可奈何。</p>
……</p>
傍晚,姜晓刚穿上夜行衣,谢时钰就进来了,语气甚是欠:“呀,没看见。”</p>
“你不是有爱的人吗?你对得起她吗?”</p>
“你这算爱么?”姜晓又道。</p>
算爱吗,把心心念念的人推入深渊,又声称是为她的未来好,可何曾想过,她能不能从那不可见底的深渊爬出来,或者会不会恨他一辈子。</p>
谢时钰看着姜晓冰冰冷冷,不为世间任何所动,哪怕是他的样子,突然非常冲动地想要抱她,把她的头摁在自己胸膛前,跟她说自己就是谢时钰。</p>
事实上他不敢这么做,也不能这么做。</p>
到达当地知县院落外时,已经是黑夜了。</p>
姜晓这次依旧没带人来,趴在高高的长满爬山虎的院墙上,她望见了府里头的热闹,不知是什么节,府里挂了红红的灯笼,布置上了红布,敲起了锣鼓,刺耳的吵嚷声钻进姜晓耳中,敏感的耳朵传达阵阵疼意。</p>
“这是什么日子?”姜晓一只手扶着墙,双脚垂落,空出的另一只手捂着耳朵,把嘴巴微微张开。</p>
“应该是娶妾,这知县是个缺女人活不了的,隔三差五拉一个进门。”谢时钰顿了顿,却没继续说下去。</p>
姜晓疑惑道:“那怎么在这么晚的时辰迎进门?”</p>
“见不得人吧,不过住得稍微近一点的,都知道这些事。”谢时钰看着姜晓,声音淡淡的。</p>
姜晓若有所思:“你打算杀的就是他?”</p>
“嗯。”</p>
她斜睨了他一眼,背后是一棵枝繁叶茂的梧桐,零星挂了几个灯笼,伴着府里亮如昼,两人面庞清晰。</p>
“这么小小一个知县,居然有这么多财钱花在这上……”</p>
“他这个知县只是接线人,私密下通过帮一些野心勃勃的人提供锻造要用的上好的铁矿,攀炎附势,垄断资源,圈了大笔钱,娶几个妾根本耗不了他多少。”</p>
姜晓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我不来深究你杀他的原因,我只希望你的目的不要撞上我的。”</p>
野心勃勃,权倾朝野的能有几个?谁不是手握重兵,随时待发,和谁争起来,都会大伤元气,这可不是她想看到的,她要的是成功,不是惜败。</p>
谢时钰神色不变,好像他一早就知道姜晓要做些什么,他撩了撩垂落的发,长长的眼睫盖住了眼,嘴角微微扬起,叫人看不清他的态度。</p>
“走吧,别浪费时间了。”</p>
姜晓把事先备好的幂篱一把戴上,长至胸口的幂篱挡住了白纱,外头人也看不清姜晓的样子,这才好行事,毕竟有很多来往田间山头的村民是见过她的,白纱更是她最明显的特征。</p>
“这样去杀?”谢时钰出声,“你看……”</p>
姜晓干脆地打断:“看不见。”</p>
“但听得见。”</p>
谢时钰盘坐在院墙上,看见女子利落不回头的身影,将复杂的神情收起,向另一边鬼魅般瞬步而去。</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