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你都不在了，我怎么办，怎么办，”晓十一跪在地上，对着阴沉沉的天，旷阔无边的野，声音听起来既绝望又凄哀，“我活着不是为了让你保护的，我可以保护你的，我可以的……”</p>

他的声音多难过啊，一点点弱了下去，宛如一只脆弱的在迷雾里再也找不到方向的小兽，失去了精灵的指引，在迷雾中自生自灭。</p>

三年前，家乡闹起饥荒，家中父母琢磨着想把他们俩卖了换钱，一天夜晚晓五听见了，慌忙叫醒了晓十一收拾了家里一些吃食，往更富裕的地方逃去。</p>

那些吃食只不过四五日就不剩半点了，二人一路乞讨，为了几个铜板晓五磕破了头，流尽了血，为了不被发现长相，摸了一大把干泥巴在脸上，脏兮兮的模样卑微不已，却拦着晓十一，不愿他上来乞。</p>

趴在破旧的街道里，晓五一字一顿对晓十一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姐姐不重要，姐姐不希望你为了多几个铜板，跟着姐姐乞讨，我一个人够了，你要相信，正义会迟到，但它永远不会不来。”</p>

最严重的时候，晓五脸上的泥巴被擦了个干净，走过的好色之徒一见了就停了下来，硬是扯着晓五想把晓五带走，晓五只能不停发出尖叫声，吸引更多围观人过来。</p>

晓十一年轻气盛，看到有人要轻薄自己的姐姐，当时就扔了嘴里的馒头，上来对着那好色人的手臂就是往死里一咬，好色之徒吃痛，挥手就是一巴掌打在晓五脸上，“啪”的一声清脆到在场每一个人都听见了。</p>

可怜时代就是这么黑暗，在这个闹这种灾难，还经历着王朝变迁的时候，似乎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说话，哪怕是躲在人群后小声责骂。</p>

但好色之徒好像很不满被那么多人发现了自己的卑劣行径，愤愤地挥袖就离开了，人群也随之散开，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p>

晓五见没事了，赶忙看向晓十一：“怎么样，你没事吧，我看看……”</p>

“姐姐你的脸……都是我不好，我太没用了。”晓十一看着晓五脸上狰狞鲜红的五指印，就好像自己脸上也被这样打了一巴掌一般火辣辣的。</p>

晓五却笑着道：“没事，我们换个地方吧，这里不适合了。”</p>

随后他们极其幸运地到了枫安镇，占得一席之地乞讨，被正在收人的姜晓一眼望见。</p>

彼时正是下雪时分，姜晓一身红，举着白伞遥遥走来，晓五下意识护住了晓十一。</p>

“别怕，天这般寒凉，寻处地喝口热汤，我们聊聊吧。”</p>

随后的两年半，晓五和晓十一忠心耿耿，尽职尽守，总让姜晓感觉对不起他们，在最好的年岁让这么多人为她卖命。</p>

可晓五只是摇了摇头。</p>

“我们这两条命都是小姐给的，如果没有小姐，我们早就在那个冬天丧命于哪个角落也不知。所以，不论未来发生了什么，小姐都不要自责，这是我，我弟，我们每个晓卫自己的抉择，哪怕死，也在所不惜。”</p>

“在所不惜……可是我真的好难过啊姐，你留下我一人，又让我如何自处？”晓十一垂着头，只觉得眼上湿润，一看，竟是流了泪。</p>

这黑暗太黑了，太绝望的我找不到你曾经说的那条通往光明的路。</p>

……</p>

姜晓没有哭，她自从那次生病后再也没哭过一次，只是拿着桃木梳的微微颤着的手不断提醒着她，自己的情绪又达到了一个临界点。</p>

她仰头，企图把有的一丁点水汽倒回去，声音干涩：“晓五，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我也会让人照顾好十一的，你且放心去，据说天上没有痛苦，我不知是真是假，但如果可以，你一定要去哪里，这辈子，你活得比我还难……”</p>

可未来的几年里，姜晓不确定这最后一句话的真实性了，她的世界观开始崩塌，因为一重又一重的迷雾和打击，她宛如一艘孤舟，漂洋在无边无际的汪洋中，没有退路，也没有方向前进，还要被海上一阵又一阵的雾气迷蒙视线，被海浪冲打得人仰船翻。</p>

……</p>

晓十一蓦地笑了，因为他突然忆起来。</p>

那日日夜夜的时光里，姐姐陪着他，护着他，关心他的每个片段。</p>

其中画面停驻在，执行任务前，姐姐给他的拥抱。</p>

这是规矩，每个有血缘的晓卫，只要人在，就要告别了再去执行任务。</p>

可天真的他哪里知道，这人一踏上征程，竟再也没回来，连尸首都没办法带来。</p>

晓十一笑弯了眼。</p>

最后回忆定格在一幅画面。</p>

月光下，姐姐拉住他的手，不停奔跑的片刻。</p>

那是两人生命的新开始，亦是，结束。</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