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渤同志,我能把这理解为在家里作礼拜吗?”海茵薇笑着看看正在给祖宗牌位恭敬地磕头的未来的公公,他磕头的对象却不是神也不是人,而是一块红纸,上面用毛笔字写了“彭氏历代先祖妣考之位”的字样。</p>
从大年初一到大年初六,彭长远每日必跪,每日烧香,海茵薇似乎已是习惯。</p>
“这……不一样,你们拜的是神,我们拜的是祖先,”彭渤看着客厅里烟雾缭绕,“在中国人的心目中,这是孝道,中国的圣人孔子在《论语》中说过,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就是要谨慎地对待去世的人,追念久远的祖先,自然会培育出忠厚老实的百姓……”</p>
呜呜——</p>
伴随着吴淞河上声声汽笛,沪海,整个城市慢慢从睡梦中醒来。</p>
吴淞河畔不远处广昌公寓里,睡梦中的彭渤嘟囔一句,翻了个身却又沉沉睡去,可是两条腿始终蜷着。</p>
“马桶拎出来——”</p>
猛然一声响,彻底穿透了日出前的黑暗,突然,小囡囡受惊的哭闹声,木质楼梯吱呀的踩动声,夫妻床头的低语声,彻底把酣梦中的彭渤惊醒!</p>
身下的凉席已被汗水浸透,就象沪海现在的天气一样,潮热闷湿,彭渤打着哈欠起床,穿过头顶悬空布满的乱七八糟的各种线,与同样睡眼惺忪的邻居打着招呼,挤在了水龙头旁。</p>
“大家让一让,让上班的先刷。”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p>
“楼下把水龙头关小一点,楼上都没水了。”又有谁接了一句。</p>
可是水流仍是太小,看着水龙头旁挤满了人,彭渤端着牙缸下楼,过道仅容两人通过,一脚踩上去就是吱呀的乱响,他一米八的身高,在这里始终要佝偻着腰,这样还把头顶上的灯光给遮了一大半。</p>
天色渐亮,晨雾中煤球炉子的火光一明一暗,缕缕炊烟直冲天空,老沪海有声有色有景的一天也就此拉开了序幕……</p>
这就是彭渤重生后的生活,一个月来天天如此,往复交替。</p>
当然,同全国各地一样,早晨也是这里的人们最忙碌的时候,倒马桶、生煤炉、做早饭,一样不落……</p>
二百多个马桶在楼下排开,蓬头垢面的女人穿着各色的睡衣,挥动着竹制的马桶刷和着闪亮的毛钳壳,飞速地在马桶内侧转着圈,奏响出筒子楼下的交响乐章。</p>
把马桶晾干抱回家,阿婆阿婶纷纷抱起被褥抢占马路边的有利位置,亮起一道道风景和一面面万国旗帜。</p>
就在这微露的晨曦中,伴随着种种声响,广昌公寓就这样静</p>
静地耸立在霞光中,几十年不变地守望着楼里的居民。</p>
这里是彭渤租住的房子,据说,这座英国人设计的建筑始建于本世纪二三十年代,最早是公共租界巡捕房。解放后,则成为职工宿舍,后来便有越来越多的居民搬了进来。</p>
但在彭渤看来,这座古罗马斗兽场似的圆桶形建筑,南北长、东西短的长方形围拢结构,其实更像是电影《功夫》里的的那个场影,一个真实版的“猪笼城寨”。</p>
站在院子中央看去,5层楼平顶,南北向中间轴线上设旋转楼梯,中间是宽敞的大院。每层楼房有一条长长的公用楼道连通,如一条椭圆形跑道,楼道后就是大小不等的房间。</p>
“张家姆妈,你今天买点啥菜?”李家姆妈手里拿着刚在弄堂口的饮食店里买好,装着豆浆的锅子,锅子上放着几根油条和几只大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