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重生自在的记忆再次跌入地狱,他仿佛真分割成了两个人,一个浑身灰暗跪倒在春三月,一个通身明媚站立在秋十月。</p>
承宁六年,他在灰败腥血的世界遇见一个眉眼粲然的女子。</p>
然后,他亲手推开了她。</p>
自此,天光黯淡。</p>
他的世界再无光影。</p>
吃人血的络腮胡子充斥脑海,卫宴时胸口一阵反胃,躬身猛地咳嗽起来,“咳、咳——呕——”</p>
无色的酸水呕吐在地,散发出刺鼻难闻的味道。</p>
卫宴时难受得额角直冒冷汗,他拼命捂住胸口咽了口气,转瞬又是一阵咳嗽,五脏六腑仿佛在胸腔内肆掠移动。</p>
酸水洇出一地血色,他抬头,嘴角挂着鲜红的血迹。</p>
手指轻轻擦过,卫宴时垂眼看手中鲜红的颜色,眼底夹杂无尽讽刺:“卫临,我该是活不久了,倒也如他们所愿了。”</p>
卫临也被他这突如其来地咳血吓着了,从前他还只是吃不下东西,没到咳嗽出血的地步。</p>
他怔愣在原地,好半晌都没回过神来。</p>
卫宴时疲惫地合上眼,声线飘渺:“也好,去陪他们也好……”</p>
卫临轻轻摇醒他:“主子,我们回都让陛下去请天下最好的医师来治。”</p>
他是整个墨衣卫唯一对春三月发生了什么了解最清楚的人,他无法劝解他去忘记。</p>
有时他也会觉得眼前的少年心狠手辣,但更多的时候,他只觉得他身不由己可怜可悲。</p>
他是墨衣卫的主子,是宴朝的王爷,是南疆战场战无不胜的神明,是南国人人畏惧惶恐的恶魔……</p>
他有很多身份。</p>
唯独做不了顾姑娘口中的留白。</p>
身在天家,生来就要学会遮掩。</p>
他做不了自己,卫临知道,他自己也知道。</p>
半个多月的放肆够久了,南地的扫荡不再需要他,他得回都了。</p>
破南地之变的棋局已经被打乱一角,只待其他黑棋纷纷涌入,围死绞杀即可。</p>
打破这残缺的一角靠得是他的命。</p>
卫宴时闭着的眼轻颤了下:“再等等吧……”</p>
等卫五回来,等我知道她要做什么。</p>
我们就回去。</p>
若是承宁六年没有春三月该多好啊……</p>
脆弱无声祈盼被秋风轻轻一吹,消散在茫茫心海中。</p>
……</p>
卫五再回来时,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p>
他轻轻敲响房门,汤里板栗的甜糯香气就着门缝传进,卫宴时却半分反应都无。</p>
卫临守在一旁,抬眼看摇椅上合眼睡觉的少年,静等了片刻,他抬脚去开门。</p>
就在他转身那刻,少年睁了眼,眼底一片清明:“若是吃的,就端进来吧。”</p>
卫临脚步一顿,有点惊讶又有些欢喜,他步子迈大,将端着碗的卫五带了进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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