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确定地道。</p>
神沙国境内有很多偏远的城池，落后得很。</p>
听说只会用最低级的水晶球测试天赋呢……</p>
“不是。”杨乃文摇头，“她只去西歌学院。”</p>
同伴明显不信。</p>
“金色天赋耶！怎么可能挑个最差的西歌学院？”</p>
“杨兄你瞎扯的吧……你哪里听得？”</p>
“我跟她同院。”杨乃文话音一落，旁边的一众男人立刻扑了上去，“杨兄晚上一起睡啊！！！”</p>
另一边，去往国师府议事大厅的路上——</p>
纪雀被久清殊牵着，放慢了步子。</p>
“你眼睛怎么弄的？”她问道。</p>
纪雀以为她开口第一个问的会是自己的天赋情况。</p>
顿了顿，回道，“院长让我蒙眼的。”</p>
久清殊没听明白，回头看了眼纪雀。</p>
她蒙着眼睛，目不能视，另一只手里还有辅助走路的拐杖。</p>
想到她是自己已故亲弟弟的学生，心里不禁泛起了心疼的酸意。</p>
“我是问你，眼睛怎么弄坏的？”她问道，放轻了声音，“可是在战斗中被伤到了？”</p>
纪雀这才反应过来，对方是以为自己瞎了。</p>
还未开口，便听她道，“战斗中受伤是常事，但也不一定完全不能医治。”</p>
“有的是邪物的瘴气所致，有的是鬼物用了邪技，其中很多都是有办法医治复明的。”</p>
“回头让人好好瞧瞧，说不定有转圜的余地。”</p>
“不是。”待她话音落下，纪雀道，“是院长让我蒙眼的。”</p>
“我的眼睛没有瞎。”</p>
“啊？”久清殊也怔住，她没想到……</p>
不由得站定了身子，看着纪雀眼睛上的蒙着的黑布，然后松开了牵着她的手，扬了扬手臂。</p>
“你可能看到？”</p>
“不能。”纪雀提醒道，“我被蒙住了眼睛了。”</p>
久清殊：“……”</p>
而后便是费解，皱眉不解，“为何？”</p>
“我怕邪祟。”纪雀道，“蒙着眼睛就不怕了。”</p>
“院长让我蒙着眼战斗。”</p>
久清殊沉默。</p>
一个修炼者，害怕邪祟……</p>
这、真是……</p>
沉默了须臾，又听她道，“所以你若是亲眼看到邪祟，会害怕？”</p>
纪雀点头，“嗯”了一声。</p>
久清殊听得这话，不知在想些什么。</p>
而后听她压低了声音认真道，“你离开的时候，豆院长没有叮嘱你不要透露自己害怕邪祟的事吗？”</p>
她离开的时候，连豆院长的面都没有见到。</p>
“他以前叮嘱过。”纪雀道。</p>
虽然离开的时候没有见到，但是在以前，豆院长的确叮嘱过她。</p>
她害怕什么，是软肋，不能与外人道。</p>
“那你怎么还跟我讲？”久清殊说道，“既然已经选择戴上了眼带装瞎，就莫要将自己害怕什么东西常与外人道。”</p>
她的叮嘱与豆院长一样。</p>
纪雀点点头，“我知道。”</p>
“但你是老师的姐姐，我没有将你当做外人。”</p>
久清殊看着她，一时间被暖到。</p>
看着她的目光都多了几分怜惜。</p>
“你如今是金色天赋，必定引起四方注意，小心为上。”久清殊道。</p>
“至于你方才与我说的这些，谁问起也不要讲。”</p>
“等下国师府里的大人们问起，也不说吗？”纪雀问。</p>
她本来没想过在国师府一五一十地交代自己的事，但因为久清殊的出现，她便不准备隐瞒了。</p>
久清殊是老师的姐姐，问什么她会说什么。</p>
“不说。”久清殊道，“按照你老师们叮嘱你的去说就行。”</p>
她说着，声音沉了三分。</p>
“国师府和王宫牵扯颇多，势大眼睛也多，少不了有心思深的。”</p>
久清殊说着，先一步往前而去。</p>
纪雀跟上。</p>
她想到了一件事。</p>
国师府……纪家不是前任国师吗？</p>
她默然，耳朵里听着久清殊的叮嘱。</p>
而后缓缓开口，“老师，你和国师熟吗？”</p>
久清殊正说着话，听到纪雀的疑惑，不明就里。</p>
“工作交集而已，交情不多。”她回道，“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p>
“那前任国师呢。”纪雀问，“纪家你熟吗？”</p>
久清殊不知想到什么，眉头舒展开，“不熟，但知道。纪家是大族，族中有神女，是神沙国举足轻重的人物。”</p>
说到神女，久清殊眉眼间也带着笑意。</p>
“神沙国原本只是偏远小国，谁都看不上。这些年因为纪家神女的原因，地位也慢慢提升了。”</p>
虽然她现在戴着眼带，眼睛鼻梁眉间都被遮住。</p>
可是面前的人以前去雀儿城的时候，见过她完整的样子。</p>
听着久清殊并没有波澜的声音，她问，“那你见过神女吗？”</p>
“没见过。”久清殊的回答在她的意料之中。</p>
“神女及笄之前，未曾入世，世人都没有见过。”</p>
“出世之后，便直接去了帝师学院，没有经过王宫，我们都没有亲眼见过。”</p>
“只有如今的国师，见过一次。”</p>
纪雀安静地听着，没有出声。</p>
久清殊说完，回头看向她，“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p>
“随便问问。”纪雀声音平静，“如今我是金色天赋，不是说最厉害的就是神女吗。”</p>
“我倒好奇，我跟神女哪个厉害。”</p>
“你与她都是维护人间的修炼者。”久清殊道，“你们是陌路人，也可能成为好友，但不会是敌人。”</p>
纪雀不置可否。</p>
久清殊说着，顿了顿，“不过你去了四大学院，金色天赋肯定会让她们注意到。”</p>
“你大概还会加入帝师学院的中心编组。”</p>
“她如今在中心编组中担任巫师一职。”</p>
“虽然不同组，但你和她也会一起战斗。”</p>
纪雀摇头，“我会去西歌学院。”</p>
“啊？”久清殊很意外，“你不是巫师吗？怎么会去西歌学院？”</p>
纪雀微微垂下头，“老师死在僵尸手里，僵尸是魏家养的。”</p>
说着，她抬头，似乎在说一件很小的事情。</p>
“魏家，在西歌所在的国家。”</p>
久清殊感觉一阵战栗，从头到脚……</p>
她僵在了原地。</p>
而后，木然回头。</p>
十多年前，雀儿城出现了僵尸。这件事秘密上报之后，王宫与国师府商议之后，派了纪家人过去全权负责。</p>
但后来收到的消息是，僵尸大成，所有人全死在了僵尸手里。</p>
修习院所有的老师，九成学生，以及纪家人。</p>
其中便有她的弟弟。</p>
那夜之后，僵尸无所踪，国师府派人过去，什么都查不到。</p>
活下来的人很少，但在现场的人，没有一个透露任何关于那场战事的消息。</p>
问起，说法都一模一样。</p>
都死了，僵尸不见了。</p>
至于阿图的尸体，本来是要送回京都的，但后来又来了消息。</p>
他的尸体被僵王吸过，若是不及时毁灭，随时有尸变的可能。</p>
曾经执剑保护子民的王世子殿下，怎么可能允许自己死后成为僵尸呢……</p>
她做主下令，就地焚毁。</p>
而王宫中，也只有久清的牌位和衣冠冢。</p>
王上因为阿图的死，一瞬间老了许多。</p>
这些年过去，王宫中已经有了新世子，但无人再提起曾经的久清。</p>
僵尸逃离之后，他们也试图寻找过。</p>
但知情的纪家人全部死在了那里，活下来的，都是些什么都不懂的学生。</p>
那边的总府，在赶过去的时候事情都结束了，更是什么都不知道。</p>
本来还担心僵尸逃离之后，掀起祸事。</p>
但后来许久，都不曾有僵尸祸乱的消息。</p>
他们又没有消息无从下手，随着时间推移，此事便也搁置了。</p>
多年前那场在黑夜里的死伤无数的地狱惨状，也销声匿迹在了黑夜里。</p>
十多年过去，这是久清殊第一次听人提起那件祸事。</p>
一时间，僵直着身体，木愣地盯着纪雀。</p>
看着她平静的脸色，声音也很漠然。</p>
似乎并没有一点儿情绪。</p>
“我会杀了魏家所有人。”</p>
她停下脚步，面朝向久清殊，说道。</p>
久清殊看着她，良久。</p>
回头，看着远方的湛蓝天幕，云起云涌，缄默不语。</p>
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p>
过了不知多久，她低声道，“这样重要的事，你为何会告诉我？”</p>
她问道，声音带着些许难以捕捉的哽咽。</p>
“我是老师的姐姐，不是外人。”纪雀道，一点儿不设防。</p>
久清殊抬手，抹了一把带红的眼尾，无奈地叹了一声，“我们不过一面之缘，如今才是第二次见面。”</p>
“你在外面，莫要如此不设防。”</p>
“即使是王宫之中，也有错综复杂的势力，即使有血缘关系，也会有为了自己利益出卖旁人的人。”</p>
纪雀耸耸肩，一脸不在乎，“无所谓，我会杀了你。”</p>
说着，她越过久清殊，抽出了腰间的地霸杖，杵着往前而去。</p>
她说要杀了她的时候，声音很冷，没有一丝感情。</p>
其实她说其他的时候，似乎也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p>
久清殊却只是一笑，跟了上去，笑道，“我刚才看阵中，你不过天命者低阶，如何能杀的了我？”</p>
“我是巫师，你只是控命师。”纪雀道，“你的修为再高，我也能杀。”</p>
久清殊认真想了想，点点头，“的确是这个道理。”</p>
说完，她跟在纪雀后面，看着她的背影。</p>
即使杵着杖，但脊背依旧挺直。</p>
虽是女子，还是独身一人，但不知为何，总有一种刀枪不入的坚强感。</p>
好像什么都不会打倒她。</p>
不是身体上，而是灵魂上。</p>
淡漠，却也无所畏惧。</p>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久清殊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道，“你这性子，跟你老师太不像了。”</p>
纪雀偏头，“是吗？”她问道，眼中带着疑惑。</p>
不像吗？</p>
她觉得挺像啊。</p>
“嗯，一点儿也不像。”久清殊强调道，“他是一个很温柔很温柔的人。”</p>
“我不温柔吗？”纪雀问。</p>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久清殊摆手，笑起来，“感觉你很调皮古怪。”</p>
“调皮？古怪？”纪雀大写的问号。</p>
她做什么了……很调皮？</p>
老老实实修炼，老老实实打怪突破，人又好说话，又善良……比如前两天她就救了一个要死的女人。</p>
老师在肯定也会救。</p>
她觉得她现在算是个人人都要竖一竖大拇指的大好人！</p>
纪雀越想，越觉得自己很不错。</p>
“倒也不是调皮古怪，嗯……我也说不上来。”她道，“反正挺独特的。”</p>
纪雀点头，“金光天赋，当然独特。”</p>
久清殊：“……”</p>
她忍不住，笑起来。</p>
眼角还没有褪去的红因为笑意变得艳了起来。</p>
她指着前方不远处，“快到了议事厅，他们应该都在那里等着你呢。”</p>
“走吧，快点儿过去。”她说着，加快了步子。</p>
与纪雀并肩的时候，话了一句家常，“你对我不设防，是因为你老师的缘故吗？”</p>
纪雀想了想，“应该吧。”</p>
她也不确定。</p>
“你老师要是知道自己的学生是金光天赋，不知道多开心。”久清殊突然低声说了一句，带着无限的遗憾。</p>
脸上的笑意带着惋惜和悲伤。</p>
但依旧笑着，“不过你很厉害，以后会成为你老师最想要成为的模样。”</p>
“他自己能成为他想要成为的模样。”</p>
“啊？”久清殊没听明白，一脸茫然。</p>
“没听明白。”</p>
纪雀偏头，面朝久清殊，“告诉你个秘密。”</p>
“你不能跟别人讲。”</p>
“你今日告诉我的秘密已经很多了。”久清殊无奈笑道，“我都不会说出去的。”</p>
“那些是关于我的，我既然跟你讲，你若是真的讲出去，也是我自己的事。”她漫不经心地道，然后又郑重起来。</p>
“不过这个秘密不是关于我的，是别人的。”</p>
“谁的？”久清殊看着纪雀郑重，自己也郑重起来。</p>
但不知为何，看着她就想要笑。</p>
不是她长得多好笑，甚至可以说有点儿冷冽。</p>
不说话的时候站在那里，就有一种冷硬之感。</p>
也不是她行为说话特意搞笑，就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p>
“老师的。”</p>
久清殊点头，“他的呀？你说。”</p>
嘴上这样说，但身体却放松下来。</p>
她还以为是什么秘密呢。</p>
自己亲弟弟的事情，她几乎都知道。</p>
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弟弟也会悄悄告诉她。</p>
所以他离开之后，她是唯一一个知道他去处的人。</p>
深以为自己了解久清图的久清殊注意力放在了纪雀的面容上。</p>
越看越觉得想笑。</p>
一本正经的时候最好笑。</p>
像现在这样。</p>
“老师还活着呢。”她道，在久清殊一瞬间空白的目光里，道，“现在名震四方的新圣子，就是他。”</p>
她说完，牙齿一露，嘻嘻一笑，“以后你再也不必担心他啦。”</p>
说完，转身离去。</p>
石化在原地的久清殊呆站在原地，一时间大脑都是空白。</p>
她……刚才……说什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