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雀一脚将山魈踹进去，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p>
从里面的七弯八拐的路上，终于走到了山魈老穴。</p>
穴中，停放着密密麻麻的棺材。</p>
全都是石棺。</p>
中间的百来个石棺里，躺着她那些昏迷不醒的队友。</p>
“将聚灵召出来。”纪雀下令。</p>
“那你会放了我吗？”山魈问道。</p>
话音刚落，脑中猛然炸开一般疼痛，一股压制性的力量直接撕扯着它的意念，识海都变得混沌。</p>
极其痛苦。</p>
在非人的折磨里，山魈不敢再谈条件，赶紧将没入棺材里的聚灵全部召了出来。</p>
“去看看。”纪雀话音落下，冷柳月立刻上前查看。</p>
一个个查完之后，确定无碍了，朝着纪雀点点头。</p>
但纪雀总觉得不对。</p>
这山魈可比一般的异祟聪明得多。</p>
就连修炼者都能被它的设计掉入陷阱。</p>
阿南的符文是可以抵挡它的，依旧被抓走了。</p>
纪雀不信它能这么老实，不耍一点儿诈就放过了她的人。</p>
目光转向山魈，那山魈才从撕裂的识海剧痛中缓过来。</p>
虚弱而卑微。</p>
它很聪明，只一眼就变懂得纪雀心中所想。</p>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它缓缓开口，声音如同撕裂的破布，带着滋啦啦难听的气声。</p>
“我也知道，确定他们都没事之后，你会杀了我。”</p>
纪雀手里的拐杖落在近前的一个棺材上，并没有说话。</p>
她的确这样想。</p>
放过，是不可能的。</p>
它敢对他们动手，放过它之后，就一定还会找机会对别的修炼者入手。</p>
只要确定队员们没有事，她就会杀了这山魈聚灵。</p>
“我没有耍诈，你说的，真心换真心。”那山魈缓过一口气，哀求地看着纪雀。</p>
“我也有真心。”</p>
“你有个屁。”纪雀呛道。</p>
“不，我有。”山魈道，“不要杀我，让我做你的缚灵。”</p>
侍灵，出瑞兽和修炼者的臣服。</p>
缚灵，则是异祟的臣服。</p>
而缚灵的地位，比侍灵低得多。</p>
成为缚灵，那比最低等的奴隶都不如。</p>
对主人不能再有一点儿二心，且遇到危险先祭天。</p>
且成为缚灵之后，便再也无法自己修炼。</p>
所有修炼的修为，都会献给主人，而缚灵的修为，由主人恩赐。</p>
也就是说，当异祟成为了缚灵那一刻，就是无限打工仔。所有修炼的修为，都会转化到主人身上。</p>
而它的升级，全凭主人赏赐。</p>
且成为缚灵还是有条件的，未开智的异祟不够格，因为成为缚灵需要双方自愿。</p>
而开智的异祟基本上都是高阶的，高阶异祟野心都大，是很少选择给人当缚灵的。</p>
即使有的高阶异祟在将死之际选择当缚灵，厉害的修炼者一般也不会要。</p>
特别是四大学院出来的。</p>
四大学院有明文规定，学生不能收缚灵。</p>
收缚灵，让缚灵替自己积攒修为，对他们来说跟邪道没有差别。</p>
一旦同意，那许多修炼者定然会为了提升修为不择手段，那么就有可能会养祟。</p>
市场会滋生许多阴暗。</p>
豢养异祟，是人族修炼者绝对禁止的。</p>
但四大学院之外的修炼者，没有约束，有机会的话，也会缚灵。</p>
纪雀也清楚学院的规定。</p>
她看着山魈的方向，开口的话却是对着冷柳月所说。</p>
“把他们都弄醒，确定一下都没问题。”</p>
冷柳月很快动了起来，将棺材里的人一个个扶了起来。</p>
然后用觋术开始唤魂。</p>
“我知道你们自诩为正道的修炼者是不允许缚灵的。”山魈换了个男子的声音，温温柔柔，带着正义之感，莫名让人亲近。</p>
“我不一样，做了你的缚灵，或许我能帮到你。”</p>
纪雀本不想理会它，杀它已是板上钉钉的了。</p>
“帮我？”她挑眉，带着不屑，“你能帮我什么？”</p>
山魈没说话，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纪雀。</p>
那双眼睛没有瞳仁也没有眼白，只有一团黑。</p>
但纪雀莫名能感觉到里面的审视。</p>
须臾，山魈才开口，依旧是那个温柔的男声。</p>
“你之前对我说的话，我不信你没有想过。”它缓缓道，“没有想过，怎么会说得出来？”</p>
一个人怎么可能说出从来没有想过的思想？</p>
两人相对，一趴一立。</p>
此时，冷柳月很快唤醒了一部分队员。</p>
见那边没说话了，立刻停下了动作，看向纪雀的方向。</p>
“你别犯傻。”他出声制止。</p>
纪雀做事从来不按套路来，旁人根本猜不到她要做什么。</p>
保不齐真的生了要收异祟做缚灵的心！</p>
纪雀没说话，冷柳月慌了。</p>
连连上前。</p>
可旁边一个身影比他更快！</p>
于冬春是冷柳月唤醒的一部分之一，一醒来，还在茫然里，就听到了冷柳月的话。</p>
顺着看过去，便看到了站在纪雀，也看到了趴在她面前的山魈聚灵。</p>
九级大邪，心里咯噔一声。</p>
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那山魈聚灵的动作，明显是在臣服纪雀。</p>
眼睛一亮！</p>
越过了冷柳月就冲向了纪雀。</p>
“快，快除杀了它！”他兴奋不已。</p>
按照顺序，下一个异祟就是他们队伍的。</p>
这山魈聚灵，九分！！！</p>
是他们能遇到的最高分数！</p>
抵得过其他队伍在整个秘境里除杀的分数了！</p>
于冬春冲了过去，纪雀不为所动，只是看着面前的山魈聚灵。</p>
不知想着什么。</p>
“你作何？”于冬春着急了，推了一把纪雀的肩膀，“趁它现在臣服你，除杀它啊！”</p>
“你们在炼狱秘境不是除杀了那么多高阶异祟吗？赶紧出手啊！”</p>
纪雀被于冬春推了一把，没有动。</p>
冷柳月见纪雀不说话，转头看了看，目光落在其中几具棺材上。</p>
他方才唤醒队员并没有什么顺序，谁近就先唤醒谁。</p>
寻找到寂生南和甄玉墨的棺材之后，立刻过去将两人唤醒。</p>
寂生南和甄玉墨醒来之后，还有些茫然。</p>
冷柳月扯了一把寂生南，“过去。”</p>
寂生南被他扯出了棺材，丢到了纪雀的方向。</p>
眼看着就要甩个四脚朝天，忽然纪雀横伸出一根拐杖，挑起了寂生南的衣服。</p>
将他放在地上。</p>
“怎么回事？”寂生南落地之后，还在发懵。</p>
发生了什么？</p>
纪雀的动作一气呵成，连头都没有动一下。</p>
山魈的目光从她身旁的那些人身上扫过。</p>
“这世间的异祟除不完的。”它再次开口，声音在洞穴中回荡，“就像妖魔永远都不会灭亡。”</p>
“只要对立，便永远都会有战斗。”</p>
“异祟会死，人族也会死。”</p>
“让我做你的缚灵，我会帮你。”</p>
后面的寂生南算是反应过来，眼睛蓦然瞪圆。</p>
但他没有说话，只是看了看那山魈，又看了看纪雀。</p>
缚灵？！</p>
而甄玉墨也从棺材里爬了出来。</p>
他也看明白了现在的状况。</p>
闻言，大叫道，“不是吧！”</p>
“这么丑还想当缚灵！”</p>
他看着鬼脸猴身的山魈，浑身是毛，丑得心慌。</p>
捏着鼻子走过来，“青春期，收缚灵可是违反规定的！”</p>
“你要是收了它，会被学院除名！”</p>
“这丑东西可不值当！”</p>
而此时，那山魈趴着的身体立了起来。</p>
身上的黑色长毛渐渐退去 ，鬼脸也渐渐变成了一个清隽少年模样。</p>
桃花眼棕黑色瞳孔如琥珀，头发用红色的发带束起，身子颀长，面容青涩。</p>
甄玉墨絮絮叨叨的话语在看清山魈变化的样子后 ，止住了声。</p>
点了点头，“嗯”了一声，“这个不错。”</p>
“为什么呢？”纪雀的声音终于响起，带着疑惑。</p>
“为什么要帮我呢？”</p>
“只是因为不想死吗？”</p>
山魈变成的少年站在纪雀身前，扬起稚嫩而腼腆的笑意，出口的声音也带着少年独有的清脆。</p>
“你可以这样想。”</p>
纪雀抬起了头，下颌从罩帽中显露。</p>
“等我成妖，成魔，天下便有妖魔追随。即使魔族从冥海深渊出来，我也可以帮你游说他们。”</p>
“同类，总是更好说话的。”</p>
少年的声音在洞穴中清晰可闻，“若是以后两者依旧选择了对立，你死我活，我也能成为你的左膀右臂。”</p>
他说道，“缚灵，永远不会背叛你。”</p>
“而同类，更容易背刺。”</p>
“用我，只有好处。”</p>
而此时，冷柳月也陆陆续续将所有人唤醒了。</p>
他走到了纪雀旁边，但不似方才那般沉郁脸色了。</p>
而是深思。</p>
很明显，方才山魈的话，他也都听了进去。</p>
似乎在思考。</p>
共存不可能。</p>
作战有助力，听起来不错。</p>
其他队员们都纷纷围了过来，醒来听到了一些，多多少少都听知道常大概怎么回事儿了。</p>
“我是无数聚灵修成，这些聚灵，可不是一般的聚灵。”山魈说道。</p>
纪雀还未回应，甄玉墨先问上了。</p>
“哦？有何不同？”</p>
“他们，并未湮灭。”山魈道，“都留有一丝残魂。”</p>
闻言，甄玉墨眼睛蓦然瞪大！</p>
聚灵都是身死之后，魂魄湮灭，亡灵成邪。</p>
不论是被什么异祟聚灵，都是邪物，只会被控制，会成为异祟的一部分。</p>
不会再有自我。</p>
就如低级傀儡一般。</p>
若是灵魂并未湮灭，那就是他们尚有自我。</p>
他们……还有理智，知道自己在干嘛？</p>
就连旁边其他的队员们都听傻了。</p>
“聚灵还有人性？”寂生南不信，“怎么可能！”</p>
山魈没说话，抬手，一缕黑色的聚灵飘向了纪雀。</p>
没有人性和自我，就是没有灵魂的邪物。</p>
但如果有残魂，那就有还有认知。</p>
有认知，不一定有识海，但会有意念。</p>
属于，修炼者的意念。</p>
山魈知道，依照纪雀那么强大的识海意念，是残魂还是完全的邪物聚灵，她用意念一探便知。</p>
纪雀抓住那缕聚灵。</p>
聚灵嘤咛一声，“轻点儿嘛，奴家怕痛~”</p>
尾音三路十八弯，好不撩人。</p>
这声音只有纪雀能听到。</p>
是在灵魂里发出来的。</p>
因为纪雀与山魈的意念连接在一起，而聚灵本就是它的一部分。</p>
所以纪雀能直接听到聚灵残魂里发出的声音。</p>
只一声，纪雀便知道山魈说的是真话。</p>
这些聚灵，还有残魂。</p>
但，有残魂，有意念，便会有自我意识。</p>
有自我意识，还是修炼者，如何愿意屈居于一只异祟之下？</p>
修炼者的道，是宁可共死，不可偷生。</p>
魂魄湮灭，成为异祟的养料，无知无觉。</p>
有意识，怎么会愿意？</p>
而且……纪雀神识扫过这洞穴之中无数的聚灵。</p>
这么多，怎么会都愿意屈居于这山魈，共生？</p>
纪雀没有用意念在探，手一扬，将那缕聚灵丢了回去。</p>
“老大，真的吗？”寂生南赶紧问道。</p>
满穴的人都竖起了耳朵。</p>
光屏外，所有看着这一切的人，也屏声静气，等待着纪雀的答案。</p>
光屏中，纪雀点了点头。</p>
寂生南倒吸了一口气。</p>
“他们怎么会都听你的？！”</p>
“好会引诱人的邪物！”光屏之外，一声喝与寂生南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p>
凤阳负责老师这一声，也道出了广场上其他老师所想。</p>
这邪物，好生能忽悠人！</p>
竟然能让这么多修炼者死后都愿意与它一体！</p>
“道心不稳，自会堕成邪物。”凤阳元老冷哼一声。</p>
在他看来，不仅是那异祟会引诱人，还是那些修炼者道心不稳。</p>
道心稳，便不会被引诱。</p>
竟然死后还愿意与山魈一体，自甘堕落！</p>
寂生南惊呼完，看向纪雀，“老大，这山魈比你都能忽悠。”</p>
纪雀没说话。</p>
一个人能听它的，可以说道心不问。</p>
这么多人都能听它的，就能说明它的确有一手。</p>
无论是忽悠也好，真的有自己道心能吸引这些残魂也好，都不是简单的。</p>
不仅仅是修为上的不简单。</p>
这是个，很特别的异祟。</p>
即使它只是最低级的一级邪祟，就凭这个脑子，都是特别的那个。</p>
“收我吧，我会永远忠于你。”山魈依旧是少年的模样，它抬手，接住了纪雀扔过来的聚灵。</p>
按在了心口上。</p>
聚灵没入胸腔中，无影无踪。</p>
“即使我也已收你做缚灵，可是学院有规定我不能收。”纪雀开口，“既然你这么聪明，那你出个主意。”</p>
“如何在不违背学院规定的前提下，收你做缚灵。”</p>
她平静说出让人凌乱的话。</p>
“什么？她怎么会说出这种话！”广场外的老师们纷纷开了口。</p>
皆是不赞同！</p>
就连光屏上，都是无数吐槽的弹幕。</p>
【四大学院的修炼者收缚灵？还这么光明正大，真是不怕清理门户啊！】</p>
【人家是人皇一族，当然不怕。】</p>
【疯了吧，她怎么敢？】</p>
【她有这种思想，就算成神也会堕魔。道心太轻浮了，竟然如此容易被异祟引诱。】</p>
【我倒要看看，当着四大学院高层的面，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她若是收了缚灵，会怎么处理。】</p>
【肯定清理门户。】</p>
【不至于吧，那其他不是四大学院和皇族军队的修炼者，不是也有缚灵吗？】</p>
【那都是悄悄的，而且收缚灵本就是违背天道，妄图与异祟共存的行为。】</p>
【至少四大学院明令禁止，她还敢收，不能轻易放过！】</p>
【你们吵个屁，人家不是说了，在不违反规定的前提下收缚灵？人家知道规矩呢。】</p>
【收缚灵就已经违反规定了，她怎么在不违反规定的前提下收，你倒是说说！】</p>
【……】</p>
光屏中山魈变成的少年看着纪雀的方向，闻言，笑起，“这简单。”</p>
“你不能收缚灵，可是能收侍灵。”</p>
“让你的侍灵收我做缚灵。”</p>
山魈说道，“这样，就不算你自己收的缚灵了，不算违反规定。”</p>
这法子说出来，旁边看得人都傻了一下。</p>
若不是对方是异祟，这还当真是一个好办法。</p>
弹幕里也安静一瞬。</p>
【有一说一，这山魈……真的好聪明！】</p>
【至少比在座的都聪明。】</p>
【异祟比人族还聪明是什么很开心的事吗？】</p>
纪雀摇头，遗憾道，“可是我没有侍灵。”</p>
“那就找个有侍灵的人先与我结契，等你找到侍灵，再解契，到时候你就有侍灵收我了。”山魈说道。</p>
似乎任何问题，在他这里，都会变得很简单。</p>
“好聪明。”寂生南在一旁都忍不住感叹道。</p>
“我有一个侍灵。”甄玉墨很积极，在储物镯里掏了又掏，掏出了一只正在睡觉的巴掌大的粉色猪。</p>
“这是我小时候我娘送给我的侍灵，除了吃就是睡，平日里没用。”</p>
“这么多年，这废物总算派上用场了！”他看着山魈变成的美丽少年， 眼睛都笑弯了。</p>
山魈没有看他，只是看着纪雀。</p>
在等她的话。</p>
纪雀点头，“行。”</p>
话音落下，山魈立刻走向了甄玉墨。</p>
没有丝毫犹豫。</p>
甄玉墨是独立的修炼者，如果他与纪雀生出了龃龉，以后两人不同道，山魈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p>
一旦成为缚灵，它的一切都是由主人主宰。</p>
但它似乎并没有考虑这个。</p>
只要纪雀开口，他就立刻去做。</p>
即使以后对方一旦与纪雀不同道，那就是深渊。</p>
纪雀对于山魈的毫不犹豫，倒是多了一分欣赏。</p>
这这是真不简单。</p>
洞穴中其他的队员都还在震惊中没有回神，一时间无语凝噎。</p>
只有于冬春反应过来了，他赶紧上前制止。</p>
“不可以！”他连忙道，“不要被异祟引诱，我们道心不可乱！”</p>
“收缚灵是学院严令禁止的！”</p>
“这异祟，我们必须除杀！”</p>
话音落下，甄玉墨转头就骂，“你算老几啊？这里轮得到你下指令？”</p>
“你不就想要这九分吗？别拿着什么道心来压我！”</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