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旬不到的年纪,威严方正的脸庞,唇上生了短须,一身藩王常服有些凌乱,头发也披散下来。
燕王朱棣有些纳闷,不是打发走了请来的大夫?这个年轻人又是怎么回事?
但演员的自我修养还是让他准备开演,两手一撑就从软塌上坐了起来,先是哈哈大笑几声,然后放声大哭,捡起桌上的书籍扔了起来,还抽空拿起茶壶给自己额头来了个碰瓷,茶水浇得满头满脸。
可对面的年轻人实在有些古怪,在挑开珠帘进入偏厅后,立马摆出个警戒姿态后跳一步,就这么看着朱棣表演,既不上前也不出去。
这下子朱棣有些蒙了,大夫看病不把脉?看这年轻人身子比刚才那老头瓷实多了,他还想好好闹腾一把,怎么还看上戏了?
而且这年轻人的眼神...怎么还有些鄙夷?
对,那不是好奇,也不是恐惧,更不是敬畏,是实实在在的鄙夷。
就好像在嫌弃自己演得烂一般。
一个平民老百姓看到发疯的大明藩王会是这个反应?
朱棣心中一沉,跳下软塌。
他...看出来了?
......
珠帘再次响动,顾怀在朱棣开口之前退了出来。
没错,他确实是觉得朱棣演得太假了,知道的以为是发了疯,不知道的还觉得是在跳大神。
掀开珠帘看到燕王朱棣的那一瞬间,顾怀就知道自己一开始的畏惧是想多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燕王又怎样?还不是为了那个位置选择了装疯卖傻。
问世间权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从本质上来说,藩王和平民老百姓也没什么区别。
所以顾怀是真的在看戏,望闻问切他既不会,也不打算做,进偏厅一趟就算是看过了病,反正这个哑巴亏...朱棣是吃定了。
怎么,难道还敢指认他顾怀压根什么都没做?平日的藩王是可以草菅人命,但宋佳和蒲弘想谋害他一个赘婿,都得花些时日,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他进了燕王府,装疯的藩王只会比那对狗男女更不敢动手。
“依草民看,王爷不是什么邪气入体,也不是杀气反噬,应该是忧虑成疾。”
顾怀放下珠帘,一本正经:“非药石所能医治,只能希望王爷自己想通走出来。”
众人看着从进去到出来还没花上半盏茶时间的顾怀,脸上表情可谓精彩。
燕王妃和姚广孝是知道真相的,朱棣本就是装疯,这两天北平的名医来了不少,但一个原本就没疯的人,能指望他们看出什么?
倒是不少大夫扯出来“燕王爷坐镇北平多年,对蒙古用兵数次,战场大将,多是杀气积累,才得此病症”云云。
相比之下顾怀的说法算是最贴近的了,忧虑成疾...能不忧虑吗?七月的时候,周王一家都被贬为了庶民,朝廷摆明了就是要削藩,而全大明最有权势的藩王在哪里?就是北平的燕王爷。
反倒是徐妙锦没有想那么多,见到顾怀信誓旦旦,她有些担心:“就只能指望姐夫自己走出来?那得花多久?”
“长则一生,短则...半年,”顾怀扫了一眼姚广孝,意味深长,“不过燕王爷吉人自有天相,草民觉得,半年的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姚广孝眼角跳了跳,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承施主吉言,如此最好。”
这个书生有些不对劲。
这是出现在姚广孝脑海中的第一想法。
能看出来,他刚到王府的时候,是有些拘谨和抗拒的。
但进过一次偏厅,他就有些不同了,眼中的拘谨消失不见,反而是有些冒精光。
被姚广孝认为不对劲的顾怀搓了搓手:“娘娘,诊金...”
燕王妃眼角也抽了抽:“你想要多少?”
顾怀有些腼腆和羞涩:“要不...五十两?”
燕王妃差点气笑出声,说了这么含糊其辞的一番话,就敢要五十两银子?刚才那些北平出名的大夫,也不过二十两诊金...
一旁的姚广孝却是直接出声:“可。”
燕王妃愣了愣,眉眼有些怒意,但还是没发作,默认了姚广孝有些逾矩的开口。
珠帘再次响动,燕王妃当年出嫁就带着的丫鬟走了出来,在燕王妃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告退下去。
燕王妃沉默片刻,才有些不情愿地开口:“去库房支一百两。”
她拂袖走入偏厅:“不该说的话,一个字也别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