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广场静了足足有两三分钟，李惟攻的声音在话筒中久久地回荡，逐渐消失，民众之中的窃窃私语慢慢地强烈起来，成为了山呼海啸般的欢呼，振奋的臂膀在半空中挥舞着。

他这一段极具煽动性的演讲将民众的愤怒调动了起来，过去强权压制下的种种不满像是被一针刺破的脓包似的，激烈地澎湃出一股浓稠的浆液来。

李惟攻谢幕下台，大步走进自己的侯选人休息室，等待着张栩瑞上台进行她的演讲。

休息室的门关上，门后，一个戴着黑色长檐帽的男人低着头出现，嘴里叼着一只烟，慢慢地走向沙发。

“你做得真好啊！”戴帽子的男人冷笑着对李惟攻说。

“一切都像我们计划的那样，很顺利，我们即将获得最高权利，登上历史的舞台，这都是你我合作的结果！”李惟攻长舒了一口气，端起桌上的茶杯灌了一大口。

戴帽子的男人走到窗前，透过窗帘的缝隙看着楼下群情激愤的人们，露出鄙夷的一笑：“民众的无知就在于，如果没人告诉他他身上受有压迫，他就会一直觉得自己过得还挺好，而一旦有人看似很关心地替他算笔帐，让他觉得自己的权利好象真的受到了侵犯，他就会立刻愤怒起来，并企图把这种压迫掀翻赶走。”

“哈哈，是啊，民愤是最容易挑拨的东西，因为他们的愤怒并非针对别人，而是对于自己过去愚昧的积累，最大的愤怒来自于‘他要不说我还真不知道我以前怎么那么SB’的想法。”李惟攻得意地跟过来，跟那个高大的男人并排站在一起。

戴帽子的男人转向他，外面投射进来的强烈的灯光模糊了他的轮廓：“所以就给了你这种人投机的机会，民众从不考虑那个‘为他们着想’的人的目的，而事实上一旦他掀翻了骑在自己头上的人，那个为他着想的家伙，十有八九会是下一个骑上去的。

而你做到了，用这一番理论一个个地带动身边的人，把他围了起来，逐渐利用不满情绪渗透地国的各个部门，然后掀起了政变。

那些被你操纵和洗脑的家伙大都是抱着反正愚昧到死也是死，不如敢做敢当地折腾一番，至少证明自己活得有点价值的想法，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李惟攻背起双手来，缓缓地点点头，自古以来，政治就是如此，少数人忽悠多数人的游戏。

“可你有没有想过，登上地国的宝座，之后你该怎么办？”戴帽子的男人指了指外面的民众，“你把一帮安顺的群众变成了愤怒的野兽，你的那一番演讲堵死了自己的退路，然后呢？还民于自由？惟一带来的结果只能是回到前地球时期，国与国之间的争斗和战争还会继续延续，地国十五年来飞速的发展会立刻被拖慢节奏，你心里很明白，这样一个庞大的全球性的地国，强权是惟一的道理，可你把强权贬为，我很想知道你接下来的打算……”

“嗯哈哈哈……”李惟攻看了对方一分钟，然后爆发出一长串得意的笑声，“你该不会认为我真的打算建立一个民主的国家吧？让一群人分享权利的结果就是迷失方向，就好象几个人出门用餐，如果尊重每个人的意见，那么去吃什么都会是一个艰难的决定，只有当一个有力的声音替他们做出决定的时候，他们才会觉得，其实吃这个也挺好的，个人的意见，从来不重要也没有必要被尊重，这一点，徐哲一直都是我的偶像！”

“强权之后不是民主？”戴帽子的男人问道。

“强权之后……”李惟攻的眼光无限远地看向天空，“是更加残暴的强权！”

“你是个疯子！”那男人拉了拉帽檐，转身走出侯选人休息室，消失在人群之中……

张栩瑞，这个被人昵称为点点的女孩，在此刻走上了人类历史上最大的政选舞台，身为地国的前元首，李惟攻之前的所有声讨的承受者，她从地国元首办公室的走廊里款款走来，带着一脸高中生般的羞涩和胆怯，走到了演讲台的后面。

还好，她漂亮，单纯，高挑又柔弱，民众一时间无法把她和李惟攻叙述中的强权暴政统一起来。

许多人都很好奇，她还要说什么？还有什么可说的？李惟攻的那些铁证如山的指责，还有推翻的余地吗？元首十八九岁的模样，站在那里就已经是对方的证据了，她被逼入了死角。

砰……

一个烂番茄从人群中飞出来，直直地砸在张点点的身上，防爆警察立刻寻找到了目标，把她从人群中扭了出来，是一个三十多岁，脸上化着浓妆的女人。

“你独自享受青春，却让我们老去，你该死！”那个显然已经只能靠在原来的脸上画一张脸来冒充青春的女人，愤怒是有来由的，与政治基本上没有任何关系。

暴乱分子被押了下去，留下熙熙攘攘的民众带着满脸愤恨和同情，看着台上这个以往风光无限的地国元首，尴尬地用手擦拭着身上的番茄汁液。

这个舞台她曾经无数次来过，每次面对万众沸腾的崇拜和欢呼，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了，民众是极易被引导的孩子，翻脸比翻书都容易，他们的观点就像是薄薄的一页纸，只要轻轻一吹，就变成了另一面。

各位……

张点点微微俯身，凑到话筒前，沙哑的嗓音带着回响从巨大的音箱里传出来，整个水晶城瞬时一片肃静。

我明白，你们现在站在这里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对目前的生活满意，我也曾经非常怀念自己以前的生活，做一个满足快乐，单纯无忧的女孩。

我也曾经幻想过世界永远不会改变，阳光永远灿烂，美食永远充足，直到血月的到来，末日像噩梦一样压在你我的头上，你们都有亲人在那场灾难中死去！

甚至你们中的很多人，目前还在使用着地国工厂生产出来的义肢，过着残缺不全的人生，我们要付出自己宝贵的一生，为一百年后与自己几乎毫无关系的那场大战而辛苦工作，而多半人活不到那个时候，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