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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因为他与净涪同时僧侣,又亲眼目睹了净涪刚才那一套熟练动作,知道净涪手中不会缺少《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抄本,净昂才能问得这般坦然。
净涪确实也不是很在意,他轻笑着点了点头,当下便微侧过身去,从他的随身褡裢里捧出了一部薄薄的经文来。
净昂看着净涪动作,纵然他的脸被旁边的篝火映得通红,却还是有更红艳的颜色从他的眼底流出,一路弥漫了他的整张面孔。
离得有些距离的白凌看着净昂激动得发红的脸,视线转了几圈后,落在了他颤抖着的双手上。
不过就是一部残缺的佛经而已,还只得那么两段,需要这么激动吗?
又不是什么稀罕到绝无仅有的无上秘籍。
白凌到底不是根正苗红的佛门弟子,甚至连个信徒都不是,不明白佛经对于净昂这些佛门弟子乃至是诸如净昂母亲之类的信徒而言有多么宝贵。每日里随侍在净涪身侧,看着净涪一部接着一部誊抄佛经的他更不知道这些佛经的价值。
佛经,哪怕经义不全,哪怕数量众多,在佛门弟子和佛门信徒眼中,它本身的价值也绝对不会就此削减。
因为,佛经从来就不是商品。
佛家经典所在之处,则为有佛,不可轻忽怠慢。
是以当净涪捧出那部薄到只有几张纸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残经时,净昂立时腾地站了起来,双手合十,弯下腰去,向着净涪手中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也是向着净涪深深地拜了下去。
行礼的净昂神色端正,神情肃穆,而受礼的净涪脸上也不见得意,他也从地上站起,无声但庄重地将手上的那一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捧了过去。
轻薄的纸张落在净昂手上的时候,净昂脸上不见失落或是失望,而是更添了几分震撼和震惊。
在景浩界中,佛经残缺,从来不意味着这一部经典的缺失,反而越加明明白白地昭示了它的重要和难得。
净昂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几张纸,一屁股坐在了原地,半点不在乎地上的泥土连带着野草上的露珠玷污打湿了他的僧袍。
他也顾不得旁的什么,摒住呼吸定了定神,便急急地睁眼去看手上的纸张。
净涪慢条斯理地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撩起眼皮往净昂那边望了两眼,见他定睛看了那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封面半响,又将手往他自己的僧袍上擦了擦,才极轻极慢地捻起了一页纸,珍而重之地翻了过去。
净涪再不管他,自己又从褡裢里捧出一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来,慢慢地翻看着。
《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净涪翻过的次数比谁都多,这景浩界中没有谁比他还要熟悉这一部经文了,可哪怕只有两段经文,每一次翻阅的时候,净涪却总能从这经文中得到新的体悟,从来不会觉得乏味。
这样的一部经文,便是净涪也忍不住心生赞叹。
识海世界里的佛身笑了一下,难得地从识海里递了一句话出来:‘这才是真正的微言大义埃’
待到净涪将这一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翻阅了一遍后,另一侧早就在一旁等待着的净昂寻到了时机,立时从地上站起身来,向着净涪合十一礼,问道:“净涪师兄,你们这个方向......是要到静礼寺去的吗?”
净昂这句话问得极巧。
一直沉默地坐在一旁极力缩小着自己存在感的白凌抬起头来,打量了净昂一阵,又低下头去,随手便将一根木柴放入了火堆里。
他真正想知道的,分明就是那静礼寺里到底有没有《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现下佛门里真正的有心人,不,不仅仅是佛门里,还包括道门、魔门,但凡有心的人,谁还不知道净涪这一次走遍大大小小寺庙,为的就是搜集散落在各地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谁又不知道净涪的每一个落脚之地,都有可能是《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经文散落的地方?
净昂虽然还没有到通晓这一切的层次,但作为一个还算聪明的有心人,他知道的不少。
就像他在净涪沉默着回礼的那一刻就猜出了净涪的身份,就像他此刻问出的那一个问题。
同样也算得上聪明的白凌,在净昂问话的那一刻,便明白了净昂的心思。
他想要得到更多。
给了他一份现下出世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不满足,竟还想着那些还没有出世的经文来了。
这是得陇望蜀呢!
白凌虽然不太明白《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贵重,但这不妨碍他心中气闷。他憋闷得差一点就想要将刚刚丢入火堆里的那一根木柴扔到净昂的脸上。
看着干净疏朗的一个小沙弥,心却贪得令人气恼。
不过看着那一根木柴渐渐地被火点燃,发出“噼里啪啦”的细碎炸响声,白凌的心里头立时又生出了快意来。
静礼寺里便真的有《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经文又如何?净涪不到,静礼寺的这些僧人就是翻遍了整个静礼寺,那也找不到它!
白凌心念的转动牵引着他周身气息的不断变化,那波动之明显,也就只有净昂那个不敏感也不在意的人没有发现了。
身在无边暗土世界里的魔身竟也抽空往这边看了一眼,他视线在白凌身上转了一圈,轻笑着也往识海里递了一句话道:‘嗯,果然不愧是我们魔门出来的苗子,这性情还真有我们魔门的风范。’
魔门的风范,自来就没有一个固定的范围和标准。因为魔修本来就肆意任性,很难真的信服谁,更难全盘接受旁人的标准。可以说,对于魔门的风范,每一个魔修都有他们自己的界定。
但不得不说,生活在同一个世界里的人,哪怕他们的性情不一、生活方式乃至喜好习惯都不相同,也总会有许多相似之处。而这些相似,归纳起来,便有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范围。
魔修也自不例外。
而在万万年划分出来的魔门风范的标准里,却还是有些共识的。
譬如,我可以欠别人的,但别人绝对不能欠我的。
又譬如,我愿意给你那是我愿意,但你却绝对不能问我要,除非你愿意拿出别的东西来交换。
净涪本尊难得地搭理了一回魔身。
‘可惜,他现在的眼光还是不够长远。’
如果白凌眼光足够长远,消息足够灵通,触角足够敏锐,他会知道,净涪真正图谋的是以后。
以后的净昂,以后的静礼寺。
净昂确实贪。
得了现下净涪手上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不够,还想要净涪不久后将会拿到手上的那些。
可他贪,为的不是他自己,而是他的母亲。
净昂不知道净涪已经看破了这一切,他也没想着要和净涪坦白。
在他看来,净涪虽然修行境界高绝,修为增进速度惊人,但对于这些事情的了解和掌控,净涪可能还是要差一点。毕竟这些关乎世情,是看破还是糊涂,还得看各人的阅历。
可他到底看错了人。
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一意静修的出世比丘,而是经了千余年风风雨雨最后走到这里的净涪。
他的所有一切都被净涪窥破。无论是真假还是虚实,都在净涪的面前无所遁形。
而他竟还自以为自己的心思谋算完美无缺,不漏半分破绽。
他也想得极好。
道佛魔三门中,道魔修的都是今生,唯独佛门在今生的修持之外,还在为来世积累根基底蕴。而且佛门弟子和诸位信徒虔诚礼佛的时候,为的不仅仅是他们本人,还福荫护佑着和他们有因果关联的旁人。
净昂的母亲乃至净昂的家族族人在知道净昂有资格拜入佛门的时候都欢欣鼓舞,没有半点迟疑就做出了选择,也有这样的一个原因在里头。
因为他们知道,一旦净昂修行有成,身上积累大功德大福报,日后他们进入轮回,再度转世的时候,多多少少也能得到来自净昂的庇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