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章 瓜落蒂(1 / 1)

大剑 九指书魔 1790 字 2022-09-09

争闹半天。众人决定还是见师尊去请罪。常思豪顶日头抹着汗跟在一行人后面。回到山顶。隔着老远便听洞中谈笑的声音。吴道正笑:“小雪呀。你不管是这人还是这脾气。可都一点也沒老呢。”碧云僧道:“还说。她沒老。你倒老了。写什么‘一梦方醒发生白’。你这满头黑发。又哪里有白的了。”吴道说道:“你沒瞧见。这里有一根。这里真的有一根……”碧云僧道:“几十岁的人了。有一根白头发算什么。我连黑的都沒有。”雪山尼嗔道:“你怎么沒有。刚才不是画了一头么。”

付凝芳轻轻咳嗽一声。报门而入。

吴道瞧安瑞文和敬国沙浑身黑湿狼狈。问过缘由。反倒笑了:“国沙呀。起來起來。你做过的事情。为师早就知道了。”敬国沙大吃一惊:“师父。您知道我是东厂的人。那……怎会容我留到现在。”吴道一笑:“把你清走。对方必然还要另派旁人。而你沒有完成使命。只怕也要受到责罚。我那些药方武功不过是微末小技。算不得什么。因此便都交在你手上。让你能完成任务。我也落个清静省心。”

敬国沙这才明白为何当初师父能那么“凑巧而放心”地安排自己帮安师兄打理药室重地。流泪向上叩头道:“师父。我该死。我该死。”

吴道笑将大袖一拂:“起來吧。你心中若无半分善念。当初伺候你安师兄也不会那样尽心。而且來到我身边之后。也仅是头两年盗了些东西送走。后來一直都很安稳。你的变化都在为师眼里、心里。不用多说啦。”

姚灵璧道:“师父。咱们这还有个病人要治。既然药室被烧。唯今之计还得想想办法。先给他配一副解毒药。否则看病况。这人恐怕熬不过中午……”

“中午。”常思豪听得心头一揪:现在时候已经差不多了。这哪还來得及埃文梦商忽然一拍脑袋:“你不说我倒忘了。”往怀里一摸。掏出两瓶药來。一瓶是六沉定风烧。一瓶是五志迷情散的解药。

常思豪眼睛立刻亮了:“沒想到药室烧毁。这两瓶药倒沒事。”

文梦商道:“嗨。这药根本就沒烧着。我去取药。敬师弟把这两瓶给了我。告诉我先回去。他收拾一下就來。我那时候也不知道他是要去跟安师兄坦白埃结果走着走着闻着山风刮上來的烟气。一回头发现着火了。赶忙下去救火。发现自己一个人不成。这才又折返山上叫人。一时间乱糟糟的。早把这解药的事给忘了。”

常思豪哪还有心听他细说。伸手刚想接药。忽见白光一闪。其中一瓶已被雪山尼夺了去。常思豪一惊:“前辈。您这是……”雪山尼瞧瞧手中药瓶。道:“我认得。这是五志迷情散的解药。我已答应我那小徒弟零音。帮她替人要一瓶。”说完揣进怀里。常思豪一着急。两只手差点抓到她前胸上。赶忙刹住道:“那就是替我要的埃”雪山尼点点头:“我知道。以后我交给她。她会给你。”

碧云僧皱起眉头:“你直接给他还不是一样吗。”雪山尼道:“你懂什么。我徒弟的表哥欠他一个人情。把药送给他。就是还了这份人情债。我给他算怎么回事。我是受了我徒弟之托。可不是受他之托。”

常思豪表情黯了下去:“这人情债本來也不算数的。就算有。也早已一笔勾销了。”雪山尼奇道:“勾销。怎么勾销的。”常思豪叹了口气:“廖公子已经死了。”他拿着六沉定风烧低头出洞。來给李双吉灌下。雪山尼呆愣半晌。追出问:“他怎么死的。”常思豪一五一十。将自己和荆零雨如何到京、如何进百剑盟。后來廖孤石如何死在廖广城剑下等事讲说一遍。雪山尼问:“这事零音知道么。”常思豪道:“颜香馆一别。我们就失去了联络。但修剑堂血案闹得很大。传之于外。她应该听得到风声的。就怕她……”雪山尼见他神情犹豫。皱眉道:“怕她什么。大男人干什么吞吞吐吐。”常思豪便把在街上看到丹巴桑顿怀抱明妃的事情说了。雪山尼怒道:“那你怎么不救她。”常思豪道:“一來只是看着像。沒有确认清楚。二來我身边的事情又乱又多。先是到辽东防土蛮。后來又……”雪山尼斜眼发出一声冷哼:“你连身边的朋友都不顾念。还想什么国家天下。虚伪。”转身入洞。眨眼间又拉着碧云僧飞身而出。往山下便冲。碧云僧口中不住道:“哎。你这是干什么。这是要上哪儿去。”雪山尼道:“别废话。”眨眼间便落下山坡不见了。

常思豪望着二老离去的方向发愣良久。忽听沉沉一声咳嗽。低头看去。原來李双吉睁开了眼睛。胳膊上的肿胀已然消了大半。海沫、浪花在旁边都笑了:“我们说的不错吧。神仙的药。哪有不好使的。”

李双吉皮糙肉厚。恢复了神智便有精神。只是几天沒吃东西。略显虚弱。常思豪搀着他进洞中拜谢。却见八魔、安碧薰和燕氏父女都齐刷刷跪在云床之前。哽咽失语。

吴道目光在众人头上扫过。一笑道:“你们不必悲伤。为师这心里很是高兴埃凝芳、倚荷。你们母女算是团圆了。国沙心里的疙瘩也打开了。其余你们几个也是兄弟和睦。夫妻和美。为师沒有什么可惦记的。临走之前。还见了两位老友。做了两件好事。也算功德圆满呢。”

忽然传來“扑、扑”两声屁响。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是谁放的。姚灵璧眼尖。瞧见师父素白的道衣下有黄色汤水流出。一股臭气顺着云床飘散弥漫。

她再也控制不祝哇地一声哭了出來。扯衣袖跪爬两步要來给吴道擦拭。吴道摆了摆手。微笑道:“人从屎尿中來。便由屎尿中去。我该走啦。”微微直了直身子。眼望洞口微光。含笑喃喃道:“修道人无儿无女。一生道法。无非是修成一个好身体。为了平时无病少灾。老后不给旁人添累赘罢了。嘿嘿。说什么尸解。道什么飞升。瓜熟蒂便落。春至自融冰。讲什么添油。论什么续命。无芯早晚灭。哪似永星明。燃尽满身光与热。不枉人间照世亮一程。”说罢哈哈一笑。头颅低去。便不动了。

“师父。”“祖师。”洞中顿时哭成一片。

常思豪刚才还见他笑语殷殷。哪成想转瞬之间竟然就是阴阳永隔。回想这半日虽与他连话也沒说上几句。却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而且若非人家指出毛玻自己还在梦中。最后可能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一时间悲从中來。伏在地上放声痛哭。

吴道对自己身后之事早有嘱咐。八魔哭罢多时。一齐动手。将干柴架在云床之下点着。退出洞外叩拜已毕。推动大石将洞口封死。堆土掩埋。【注:海南大小洞天之名。至今犹在。却只剩下小洞天一处可去。大洞天在吴道死后就此封存。后世一直有人探寻。但始终无人找到。近代有探险者偶得机缘进入。发现里面有石桌石杯等器物和石刻道功心法。研习下明悟生命之秘。成为无忧堂隔世断代弟子。为仙学继承下了这一脉。但未将埋藏地点向社会公开。此事涉及道门秘辛。与本书无关。故不详记。】

燕临渊、常思豪都准备为吴道守灵。付凝芳怒道:“若非你们來搅闹清静。师父也不会走得这么快。既然已经各遂心愿。你们还不从速离开。”燕、常二人一脸尴尬。无言以对。妙丰将他们拉到一边。歉然道:“人死如灯灭。何灵可守。你们请回罢。”声音大有落寞。二人瞧八魔确无设棚祭奠之意。也都明白这是道家的生死达观。又瞧文梦商、施谢唐兄弟也在冲这边怒目而视。显然对闯上山來之事还耿耿于怀。也就不再坚持。最后在洞口前拜了四拜。起身告辞。

下山路上。常思豪不时瞧瞧燕临渊。感觉心里有许多话想说。一时却找不到头绪和措词。走了好一会儿。忍不住唤了声道:“燕大剑。”

燕临渊冷眼扫來:“侯爷有何吩咐。”常思豪忙道:“不敢。咱们在剑门道上一会后。我觉着燕大剑忧怀家国。心有大明。聚豪阁扶持古田军谋图起义的事。不知您是如何看法。”燕临渊道:“我已经离开很久了。他们的事情我不清楚。也不想知道。什么家国之事。我一概沒有兴趣。”常思豪道:“那您和令嫒在得知手卷内容之后。为何急急去追赶火黎孤温呢。”燕临渊步子一停。望过來道:“侯爷行事说话。倒有几分东厂之风埃”常思豪道:“我与东厂无关。也不是燕大剑的敌人。只是想告诉您:在某些方面。我和您的心情是一样的。”

燕临渊与他分别之后。在一路南下的过程中。也曾着意打听了些他的事情和江湖现况。此刻与之对视良久。点了点头:“我去追火黎孤温。是想告诉他一件事。那就是鞑子兵马已经在杀往瓦剌的途中。”

常思豪一惊:“这消息确切么。”

燕临渊道:“我在边境救过的人很多。他们由于自身所限。对情况或许摸得不准。但是不会乱编。据说此次出兵是俺答之孙把汉那吉带队。他父亲是俺答第三子铁背台吉。由于铁背台吉早亡。把汉那吉便由奶奶一克哈屯养大。自幼极受宠爱。俺答派他去打瓦剌。是想培养他在军队中的威信。为将來接替自己做准备。”

常思豪心中暗喜。镇定地点着头:“原來是这样。”又道:“那么你准备把消息告诉火黎国师。是想让他回去助防鞑靼。这样也就无暇联络古田军起兵了。”燕临渊道:“可惜我沒能再找见他。看來这一场大兵祸。终究还是不能避免。”

常思豪犹豫了一下。说道:“瓦剌、鞑靼两方面一打起來。火黎孤温早晚得到消息回去。可也不必担心。更重要的事倒在聚豪阁方面。我得到消息说。游老剑客未必支持起义。倒是您父亲燕老剑客的心态。有些令人担忧。关于劝他老人家息兵罢手之事。燕大剑。您还得出头帮这个忙埃”

燕临渊冷冷一笑:“帮忙。怎么帮。难不成你想让我去劝他。”

常思豪对他这语气颇感奇怪。

燕临渊移开了目光:“你知不知道我为何离开聚豪阁。小哀又为何会被送到无忧堂來学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