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数枝火箭哧哧射上天空,岛下边缘暗港中的小船立刻破水而出,分枝吐蔓般向湖心官舰围去。
曾仕权一见眼都红了,嘶声喝道:“开炮,快开炮,”
就在这时,只听底下兵勇大乱,原來趁着自己指挥的当口,常思豪滚地前冲,已经救下了张十三娘等人夺回宝剑,正沿左舷梯往船楼上冲,曾仕权瞧他腿伤行动不便,一时倒也不惧,连推身边干事过去拦挡,自己抢过一枝火把摇动信号,周围各舰上将领一瞧火号,心知临阵脱逃回去落到东厂手里也好不了,与其那样倒不如和聚豪阁人拼了,当下诸舰齐齐转舵打横,侧炮连珠开火,顿时夜空中亮线穿织,湖面上水柱四起如林。
狮子口上山道只是一线,上攻固然不易,往下冲杀却也要稍慢一拍,姬野平带人出得港时,前一批兄弟已出去半里多地,正处在敌人火力最有效的范围,不时有船只中炮,或是起火开裂,或是腾空崩翻,伤亡甚是惨重,姬野平手握红枪立在船头瞧着,心中不禁又怒又疼,连连催促快划,官兵发现港中又有船出,有一部分调整了炮口,前后夹轰,直打得栈桥崩飞,碉头石碎,水面被碎石射得哧哧作响,好几只船被压制在后面,为飞石巨浪所阻,竟然划不出來。
姬野平的坐船上掀下荡,在一股股水柱间穿行,所有人身上红衣湿透,都像泼了一层血,郎星克大声喊道:“阁主,这样下去恐怕不是办法,还是迂回绕避,左右包抄为上,”姬野平喝道:“咱们绕得慢,他们调的快,照直冲,只要冲破火网到近前,他们的炮就沒用了,”长枪一挥,阁众奋力划桨,全体船只骤然加速。
曾仕权眼盯湖面,见对方前后船队渐渐合在一处,聚豪武士红衣堆火,一条条小船似铁水流江,在如此猛烈的炮火下竟仍然拼死前冲,不由得暗吸冷气,忽然耳边惨号声竟然压过炮响,侧头看时,常思豪已杀上瞭台,他赶忙拔出腰刀迎上,一招递到中途,“呛啷”一声,刀身早被“十里光阴”斩断,再瞧常思豪杀得两眼透红,好像凶神附体一般,心里登时怯了,立刻转身便逃。
张十三娘一手抄胁差,一手拎着半条枪杆,带领方红脸、瘦子和胖结巴左冲右突,在甲板上和干事兵勇们战成一团,打斗间隙中往上一瞄,见曾仕权在船楼上翻檐倒脊窜闪灵活,常侯爷腿上有伤追他不到,心里也便着急,瞧准机会将手中胁差一掉,如同掷标枪般朝曾仕权背心投去。
曾仕权手扒飞檐正往三楼上窜,这一刀稍稍落后,将他的水红斗篷钉在椽子上,他拼力一扯沒扯动,心急手一滑身子倒吊下來,两腿岔开,开裆的官服耷落,露出两瓣大白屁股,聚豪阁船队越冲越近,天黑火乱也看不清,有人喊道:“官军打白旗投降了,”姬野平只顾注意着炮火,还当官军真打了白旗,怒喝道:“想得美,把白旗给我射下來,”周围几条船上有人听到纷纷响应,扯弓放箭,还有人投起标枪,常思豪见曾仕权翻跌时心中大喜,追过來挺剑要刺,身边忽然吡啪作响,箭头雨点般覆來,钉得周围板壁船栏如长草了一般,他赶忙挥剑拨挡,缩身闪避,只这喘口气的功夫,曾仕权扯斗篷扫开飞箭,身子一翻,早落到甲板上去了。
船头上箭势绵密如雨,干事水兵纷纷后退,张十三娘等人无处可避,便都缩头蹲下抓起尸体遮挡,耳中箭头钉甲板的声音“笃笃笃”好像剁菜一般。
曾仕权落下之后仰头略瞄,瞧常思豪动作不便,腿上、左肩又各中了一箭,心头少松,这时众干事和水兵拨打雕翎向后退,有人顾前不顾后,屁股正撞在他腰上,曾仕权气得一巴掌将那人陀螺般扇了出去,搭眼瞧见张十三娘,知道刚才那一胁差是她扔的,直恨得牙根生痒,手往旁边一划拉,拔起根标枪來,一掉枪头,踹开面前两个干事,跨步拧腰一抖手,标枪挂啸而出。
张十三娘身子胖大,所以须得用两具尸体來挡箭,因此两只手都举着,注意力也都在船头方向,哪想得到这边有人暗算自己,回过神來标枪已到,想闪來不及了,就听“扑”地一声红光四现,热乎乎的鲜血崩了半身一脸。
然而嘴里生腥,身上却不疼,睁眼看时,那标枪尖子从一个人后心透出來,离自己心口只有半寸之遥,原來竟是胖结巴扑过來挡在了自己身前,她手一撒,任两具尸体在后背上滑落,揪住结巴衣领连摇带吼:“操你妈,平常缩卵,这会儿逞个鸡八能啊,”
结巴抽搐着挤出一笑,脑袋歪去。
炮声转稀,箭雨忽停,双方船队前部已然交叉对接,小船对小艇展开白刃战的同时,更有不少聚豪阁人贴近大舰,甩起飞爪套索,叼刀攀上,更有无数穿着黑滑鱼皮靠的水鬼从湖底钻出,开始登船。
水兵见來敌悍勇,不由大骇,曾仕权摇臂嘶声喝道:“分开分开,枪兵守住船帮,刀手保护枪兵,火炮不要停,继续给我轰,”他内功精深,在如此杂乱的杀场中竟也听得真切,干事兵勇们一见掌爷发威,各自信心亦足,登时按令行事,长枪手各把船边,往下乱搠乱捅,一时刺得聚豪武士像漏馅饺子般跌入湖中,船只周遭水如锅开。
在震天杀声里,张十三娘松开了手指。
看着结巴的尸体缓缓滑落,她沒有眼泪,沒有声音,抬起头,看到官军们一个个面色狰狞,挥枪抡刀,看到聚豪武士前赴后继,红光迸闪,她忽然觉得天地间无比宁静。
“扑嗵”、“扑嗵”
耳孔深处传來两声心跳,像惊醒梦境的魔鼓般,将她的灵魂从虚空中拉回现实。
杀声忽然又变得刺耳。
她霍地一甩头发旋身站起,两只大肥手儿从袖筒缩褪进怀内,蓦地又从领口分出來,“叭”地崩断了红细肚兜带儿,“哧拉”挣裂了青纱宽抹胸,满天樱的花衫子被风一鼓向后翻落,泼啦啦便似半幅罗裙搭在了腰间,露出來精光赛雪半身宣白肉,火光下肥趁趁、软颠颠,仿佛北国团雪鬼,又似江南豆腐仙。
常思豪在船楼上挖出箭头正要往下跳,瞧见这副情景登时一愣。
众官兵也直了:“我娘哎,弥勒佛留个披肩发,这算是哪路的神仙啊,”就见这婆娘眼珠吃眼珠盯紧了曾仕权,嗷一声甩大腚向前冲來,双臂抡开带动两只**好似水袋乱飞,大巴掌风车啸掀头盖脸,好一似猛山熊蹬翻了菜市场,炮仗铺炸崩了油盐店,野蛮牛闯进扎彩棚里,挨着就破,碰着就瘪,把个官军都当纸儿糊的一般。
“大姐,,”
方红脸和瘦子一见这情景热血上涌,也知道大姐这是不想活了,跟着同时嗷了一声,各挺刀枪冲上來一顿横劈乱砍,众兵勇一瞧他们这嗓子里起雷音山精吼月,脚底下扯大步虎豹林穿,妈的妈我的姥姥,跟疯了一样,未等接手胆早先自寒了,缩避不及间被打得爹妈俏叫,爷娘直喊。
东厂干事虽然久经战阵,竟也唬得不轻,面无人色横刀护定曾仕权往后疾退,常思豪一瞧机会來了,手扒楼栏纵身跃出,在空中一掉剑柄,剑尖朝下,奔曾仕权头顶便扎。
此时虽打得乱马人花,曾仕权毕竟是高手,听着风声不对,立刻知道是常思豪來了,可是自己周围尽是干事,想躲反而不易,大急之下略猫腰,手往眼前一干事的裆底插去,兜力往上一挑,。
那干事感觉裆下一紧,还沒明白怎么回事,已经在空中翻腾打滚,常思豪赶忙变刺为砍,“嚓”一声破腰将他斩成两截,挟血雨而下时就势蹲身横扫,一剑飞红,十几名东厂干事折肢断腿歪倒在地,曾仕权却早飞身窜了出去,“砰”地一掌,将张十三娘偌大身子打得一个跟斗向后翻起,跌向船头。
就在她翻起在空的同时,身下方红脸和瘦子刀枪递进,直取曾仕权胸腹。
曾仕权不进反冲,头一低让过兵刃,借前冲之势來了个大劈衩,坐着腿独木舟般贴地滑入两人之间,二臂鹰张双拳一拧,兜腹将两人打得倒坐飞出,同时借拳力脚下一撑,身子又复站直,再看方红脸和瘦子空中兵刃撒手,屁股沾上甲板又滑出去七八尺外,扫折不少箭杆,口鼻窜血,早已气绝身亡。
间不容发,一剑光华,直刺曾仕权背心,。
曾仕权回身一掌拍在剑脊之上,同时脚下一挫,身子倒飞出去,后脚一撑,前脚一挑,一杆斩月朴刀跳起在空,他挥手抄住,左右车轮舞动,啪地定势,前把齐胸,后把贴眉,刀尖斜指常思豪的脚面,轻轻一笑:“侯爷,你几次三番对我动手,这可是摆明要造反了,”
常思豪冷冷道:“你既知我是一国的侯爷,还胆敢向我动手,那才是造反,”
曾仕权笑道:“侯爷自己落错了子,反倒要來怪我,那不是可笑得很么,”
常思豪挺剑要冲,忽然斜刺里一声大喝,船栏外有人腾起在空。
來人正是姬野平,他远远瞧见主舰上的常思豪,心下发狠,挥枪连挑数人,施展轻功踩着水面小船向前疾奔数丈,红枪往下一点,撑身跃起,空中一个跟斗,直接翻上了主舰,由上至下,一枪刺到,。
常思豪横剑一格,感觉枪劲力大难抗,赶忙滚身躲开,张手叫道:“且慢动手,”
“狗腿子,”姬野平怒喝声中脚沾甲板,挺枪又刺,常思豪赶忙闪避,口中道:“我不是,有话慢慢说,”姬野平怒道:“刚才你指挥官船发炮,当我瞎么,”一枪紧似一枪,常思豪发信号本意是让船只撤退,结果却上了曾仕权的当,这当儿直是有口难言,心里不住叫苦。
曾仕权手挺朴刀一声断喝:“侯爷,可要紧么,这逆贼枪法厉害,咱们双战于他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