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自吟摇摇头:“这瓶子里,装的不是解药,也不是我的回忆,我不想服,但我会留着它,因为我知道,为了这瓶解药,你一定受了不少苦,遭了不少罪,你明知道我找回记忆后,可能不再爱你,却肯把它交给我,你的心,我已经彻底地懂了,在这个世上,只有你能治我的病,你就是我的解药,就算,就算以前我爱的真不是你,我想,我也会改变主意了吧……”她小小地凝了下神,垂睫一笑,“我不后悔,一点儿也不,”说到这儿,她将药揣起,阖目探出身子,深深地吻在常思豪唇上。
这一吻的时间稍稍有点长,小常寿在秦自吟的怀里拍着小手儿,呀呀地笑起來,两人分开,相视一笑,觉得一切影响幸福的东西都不存在了,忽然意识到旁边还有人,看过去时,只见冯二媛坐在旁边抱膝埋头,脸红得像块红布一样。
常思豪倒有些不好意思:“瞧你,”秦自吟笑道:“我怎么样,二媛儿是我的好姐妹,我才不怕她笑话,况且,她也是有……”冯二媛似乎料到了她要说的话,大羞忙道:“别,,”秦自吟笑了:“别什么别,我看他人倒是不错的,你这孩子腼腆,我要不替你作主,只怕你转转磨磨一辈子也沒个主意,”
常思豪问:“怎么回事,”秦自吟笑着凑在他耳边低说了几句话,常思豪有点不敢相信,道:“真有这事,他人确是不错,可是五大三粗的,长相也不成,你真问准了,二媛这么好个姑娘,会不会不般配呀,”秦自吟把嘴一撇,斜眼带笑儿地瞧他:“哟,就你好,你这黑炭头和我就般配了,”【娴墨:损得好,沒病时的秦自吟断不能说出这话,这才是她的“本我”,心里也是真有小常,讥讽恰是亲切,】
一句把常思豪闷了个大红脸:“我也是怕二媛姑娘委曲了,双吉愿意吗,”秦自吟道:“他怎么不愿意,他在独抱楼牵马的时候,就喜欢上二媛了【娴墨:以往双吉说到女人,总是“二”、“二”的,原因全在此,】,你瞅瞅这是什么,”说着从旁边行李箱边抽出张皱纸來,常思豪接过來瞧,只见上面笨笨歪歪画着一个肖像,圆鼓脸蛋,厚刘海,笑眯眼,后边扎个小马尾辫,和眼前冯二媛这发式脸型一模一样【娴墨:借画描出二媛形象,是帮带孩子不能多戴首饰,搁以往头上插满步摇环钗的样,就不像现在这样青春了】,道:“这,难不成是双吉画的吧,”
秦自吟笑道:“可不就是他么,你瞧他笨的那样儿,居然还画出七分神似來,可知他这心里是怎么样的了,这阵在唐门很闲,他跟唐不服学了点丹青,沒事就画一张,画完瞅半天,觉得不像,就团一团扔了,慢慢的越画越像,这张还是我偶然间捡着的,要沒捡着,上哪知道他这老实人心里还闷着个大葫芦,”
冯二媛羞得沒地方藏脸,直说:“夫人,您要是再说,我可要下车去了,”秦自吟把孩子递到她怀里,笑道:“下什么下,老实坐着吧,”常思豪察颜观色,觉得二媛心里多半还有点意,便道:“这是人生大事,咱们倒不好把主作全了,也得问问二媛姑娘的长辈才是,”秦自吟道:“她家哪还有长辈,孤苦零丁的一个人儿,是绝响买了她,带到京里安置在独抱楼的……”常思豪道:“买的,是在山西买的吗,”秦自吟道:“是啊,怎么,”常思豪忙问:“二媛姑娘,你这名字,是出來做事的花名,还是……”冯二媛小声道:“是我的本名,我还有个姐姐,嫁人后失散了,”
常思豪“哦”了一声,微感失望【娴墨:笑看倩肖夫斯基继续卖萌,】,秦自吟道:“二媛是好人家的闺女,你想到哪儿去了,”常思豪忙笑:“沒有沒有,不敢不敢,”秦自吟贴近些低低道:“你想想,二媛老实,双吉更老实,这两个老实人在一块儿,三辈子也说不上一句话,咱们不替他们张罗,谁替他们张罗,”
常思豪点点头,想了一想,忽然喊道:“双吉,”
“哎,”李双吉蹬蹬蹬从前头跑回來,跟着车一边走一边撩起帘往里探头:“侯爷,召俺干啥呀,”
常思豪道:“我看二媛这姑娘不错,准备把她收了房【娴墨:小常是真学坏了,】,你留下來别上山了,帮着唐门的人准备一下,给我布置出一间新房來,”
李双吉一听这话,两只大眼登时就圆了,里面汪汪地就蓄起水來,大手猛地一拽车闸,“嘎吱”一声,马车停住,整个队伍也都停下來,冯二媛惊得沒了表情,抱着孩子一动不动,做梦想不到常思豪会说出这话,谷尝新、莫如之等人都往后看,秦绝响和唐根也把后车帘撩了起來。
常思豪冷着脸道:“怎么,有什么问題吗,”【娴墨:耍老实人有罪翱
李双吉上下嘴唇抿抿着蠕动,好像两条胶合的蚯蚓,想分开,又分不开,眼泪在眼圈里开了两次锅,终于沒溢出來【娴墨:莫如写成他“眼睛好像两颗正在锅里煎的荷包蛋”比较形象,】,轻轻地道:“知,知道了,”低了头,手往下放,就要撂下帘子,“且慢,”常思豪唤住他,和颜悦色了些:“双吉啊,你这趟安全护送夫人來唐门,立下大功了,我赏你一个愿望,管是上天摘月亮,还是下海擒龙王,只要你说,我一定尽量替你办到,”
李双吉眼里火火地窜出喜來,定定地瞅他,又瞅瞅二媛,道:“俺说,你可真应,”
常思豪:“只要你肯说,”
李双吉瞅瞅二媛,咬咬下嘴唇,又瞅瞅二媛,气势终是软了下去,低着头道:“算了,”
冯二媛忽然扬起脸來道:“夫人,一直以來,你一直待我情同姐妹,二媛今日高攀一步,想认你做姐姐,你愿意要二媛这个妹子么,”
秦自吟道:“我心里早当你是亲妹子了,如何不要,”
常思豪道:“哎呀,这就让人为难了,天大地大,人伦最大,二媛既成了你的妹子,也就成了我的妹子,我如何能娶她呢,吟儿,还是不要吧,”秦自吟此时已会他的意了,笑道:“也不瞧瞧你那样子,有了我还嫌不够,可见男人沒一个好东西,还是二媛儿妹子知道疼我,”
冯二媛一听她这话,知道夫人也会了自己的意了【娴墨:认姐姐正是不想嫁小常,不是不想嫁小常,而是怕对不住秦自吟,“知道疼我”一句正中其心坎,】,低着头不作声。
常思豪悻悻地道:“唉,那沒办法,也只好算了,哎,吟儿,好像唐门那老家人唐不服一直沒有老伴吧,我看倒不如把二媛许给他,也算是咱们对唐门这一番盛情招待的报答,”
唐不服沒八十也有七十五了,二媛才多大,李双吉一听就急了,也不想想常思豪怎么能把秦自吟的“妹子”许给一个老家人,只道是常思豪自己得不着这姑娘,便要给她穿小鞋,扑嗵一声就跪倒在车前,大声道:“你说满足俺一个愿望,你说话算不算,”
常思豪道:“算啊,”忽然像是对他的想法有所意识,刻意要反对似地:“双吉,这愿望來之不易,你要知道珍惜,别乱许,”【娴墨:缩卵的男人,不强加给他,而是逼他自己说,是小常真爱双吉,所谓治病治不了命,改其性情,就是改其命运,否则总是缩卵,二媛嫁了他,也看不起他,婚姻总是不幸福,小常坏有坏的道理,】
“你甭管,”李双吉憋得红赤脸胀:“俺求你,别将二媛姑娘许给别人为妻,”
人们一听都愣了,心说这算什么愿望啊,常思豪也出意料,大奇道:“咦,你这人可怪,就算我不许,二媛姑娘她自己也要找人嫁的,”李双吉道:“她自己要嫁,那是她自己愿意,那就行了,”冯二媛见他下跪,本以为他是要求常思豪把自己许给他,不料他却说出这番话來,眼瞧着他跪在雪地上,实实诚诚的样子,显见着一片纯心为自己好,并沒有半点私意,鼻子一酸,眼圈倒有些发红。
常思豪朝秦自吟偷递个眼神,秦自吟会意道:“双吉啊,婚姻这事情,有些时候难说得很,相貌才学上般配不般配的还在其次,重要的是有沒有感情,男人嘛,要实诚可靠,女人呢,要贞静良淑,在一起能好好过日子,就是前世修來的缘了,我看你这样子,挺能替二媛着想,莫不是你这心里喜欢她,都是自己家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李双吉低着头道:“俺喜欢,俺当然喜欢她,俺从打见着她的头一天,就喜欢她,可,这不是俺一个人的事儿啊,”
冯二媛叼着下唇看他,眼神却空空的,在京的时候,刘金吾总是借口來找自己,自己对他也挺有好感,但金吾这人和秦绝响在一块,不是喝花酒,就是逛香馆,见了面嘴里蜜甜蜜甜的,背过身又把这话对别人说去了,有些事自己不知道的,独抱楼的姐妹也偷來说,因此对这个人一阵阵的难舍难抛,一阵阵的又觉厌弃。
这趟出來到萧府,和李双吉搭档着服侍夫人护往唐门,一路上倒是叫他照顾得无微不至,细想起來,似乎他对自己,倒跟对夫人一般上心【娴墨:对两个人一样,双吉是好人,倘对二媛比对夫人还好,就不是双吉了,】,因此也略体知了他的意了,却也沒想能和他怎样,前些时,看到他画自己的画,开始有点讨厌,可是看着那些画一张一张地进步着,画中人的眉目也一张一张地像起來,心里知道他这个人也不傻,也是有心的,这会儿听夫人说“男人要实诚可靠”,想起刘金吾那张嘻皮笑脸,再看看眼前这李双吉、看看夫人和侯爷这对夫妻幸福的样子,心想,也许,哪怕一开始不相爱也无所谓的,只要怀着彼此关怀的心,相互扶持着,一起活下去就好,就是幸福吧,【娴墨:多少人都是这想法才成夫妻,结果倒难说得很,有幸福的,也有不幸的,】
想到这儿,她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似地,忽然就放得开了,坦荡荡将孩子往秦自吟怀里一交,说道:“对,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是咱们两个人的事儿,”说着一偏腿下了车,伸手來扶李双吉的胳膊。
李双吉两眼圆圆大瞪,觉得她刚才这举动实在特别,好像她倒成了夫人,秦自吟倒成了她的婢子,一时不知该说点啥好,口里道:“二媛儿姑娘,你这是……”
秦自吟笑道:“瞅瞅你,挺大的个子,还不如人家姑娘,”探手叫车夫:“咱走吧,让他们俩留下置办东西,等从山上回來,咱们再喝他们的喜酒儿,”
那车夫和李双吉处的日子也不少了,听这话嘿嘿一笑,往他屁股上给了一脚,道:“臭小子,大雪刨天的,别人都捡不着柴禾,你倒先捡了个老婆,”
唐不服在队伍后面,他是属于送行,不是随行,这会儿听着音儿,颠着白胡子,好像一个老不倒翁似地从队伍后抄了上來,瞅着李双吉,笑眯眯地道:“听说,侯爷要给老朽作亲碍…姑娘在哪儿呢,我瞧瞧,我瞧瞧……”
李双吉赶紧站起身來,用后背遮住他视线,两只大手紧紧拉着二媛的小手,再也不松开,二媛含笑瞄了他一眼,觉得自己由一种被保卫、被呵护的感觉笼罩住了,有一种做对了什么的庆幸,心里头实实的、暖暖的,一时间既不腼腆,也不觉得害羞了,轻嗔道:“别傻,人家逗你呢,”
秦绝响瞧见这情形,把车帘一撂,伸着小巴掌捂着自己的脸,喃喃道:“完了,完了,金吾哥呀,金吾哥,二媛姑娘名花有主儿,你那套三心五意,又沒着落喽……”
唐根笑眯眯地:“什么三心五意,快给我讲讲……”【娴墨:骚包坏种总能扎堆凑一块儿,】
车仗重新起动,出得九里飞花寨,正要折路向东,就见前面向阳雪化的道上远远來了三条人影儿。
唐门仆役一见这三人,登时勒住马匹车仗,刹得紧些,车身一晃,唐根还道是雪化泥深,车轮坞住了,撩起车帘,歪歪懒懒地道:“又怎么了,”瞧见路上來人,忽然身子一正,小眼睛好像被什么碰了一下的食蝇花,登时狠狠地眯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