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在的，在陈景彦这种传统士人心中，同样有些小抵触女子抛头露面。</p>
无非碍于陈初夫妇强力推行，才不得不配合。</p>
可此时，耳听夏志忠口口声声污蔑这些自食其力的女子不是良家女，登时惹恼了陈景彦。</p>
那种感觉类似于.若我蔡州有问题，我自己可以说，但旁人说了，就是他娘的找茬！</p>
眼瞅二人僵在当场，不知该帮谁说话的吴逸繁左右看看，终于壮着胆子道：“世叔、夏寻访”</p>
“闭嘴！”</p>
“哪有你说话的份儿！”</p>
却换来两人异口同声的呵斥，吴逸繁的俊脸上一阵扭曲，赶忙住嘴不语。</p>
夏志忠深吸两口气，瞪着陈景彦冷声道：“陈同知，本官的伴当在你蔡州被人殴打，打的便是朝廷脸面，你果真不给本官个交代么？”</p>
“哈哈哈，交代？本官乃蔡州同知，本官需交代的，只有蔡州数十万百姓！”</p>
公堂之上，陈景彦负手而立，威严挺拔。</p>
下方，一直守在堂内的捕头西门喜，望着这位共事多年的老上司，竟有那么一瞬觉着这老滑头有那么一点伟岸.</p>
“呵呵，好！”</p>
眼瞅谈崩了，夏志忠冷笑一声，拂袖而去。</p>
至此，陈景彦才缓缓坐了回去。</p>
今日，他如此硬钢夏志忠，除了对方的话让他不爽外，更重要的原因却是不在现场的陈初.</p>
旁人不知道内情，陈景彦却知道啊.当年老五可是被寻访使折腾的不轻，被冯长宁以漏税之名讹过钱、打过板子，被寻访使逼要过陈姨娘。</p>
眼下虽时过境迁，但以陈景彦对五弟的了解，后者这回绝不会让这帮人从蔡州带走一名女子、拿走一毫银子。</p>
若他陈景彦妥协，不但会被五弟认为软弱，大概也会被骂‘胳膊肘往外拐’。</p>
这是大是大非的原则问题，陈景彦必须顾忌五弟的心理感受。</p>
是以，双方骂的越狠越好。</p>
俄顷，陈景彦细细复盘了一下方才自己的表现，满意的拿笔在宣纸上写下‘本官需交代的，是蔡州数十万百姓！’</p>
想了想，将‘百姓’二字改成了‘父老乡亲’.片刻后，再次斟酌，又将‘乡亲’二字划掉.</p>
几番踌躇，陈景彦仍旧拿不准主意，忽而问向下方的西门喜，“西门捕头啊，本官方才那句是用‘百姓’好，还是用‘父老’好？”</p>
“啊？”西门喜一头雾水。</p>
“咳咳~”</p>
见这愚钝之辈不明白，陈景彦无奈起身，再次背了双手，挺直身形。</p>
就在西门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之时，陈景彦早已回复平和的面容忽然变作正义凛然，只见他朝着虚空处呵斥道：“本官需交代的，只有蔡州数十万百姓！本官需交代的，只有蔡州数十万父老.哪个称呼更显本官爱民如子些？”</p>
“.”</p>
西门喜张着嘴巴，一脸便秘状哎呦，我的好大人，这里又不是戏台，你在这儿给俺唱大戏么？</p>
见这憨货体会不出‘百姓’和‘父老’的区别，陈景彦嫌弃的摇摇头，道：“你跑一趟，去书院街蔡州五日谈报馆请阿瑜来一趟.”</p>
这事啊，还得让女儿来帮自己拿主意顺便支使她为自己在报纸上写篇文章，一定要将这句‘本官需交代的，只有蔡州数十万父老’写进去！</p>
府衙外。</p>
夏志忠大步走出.寻访使一职虽名声不好，却也是实打实的肥缺，三年才轮一回，每回一堆低级官员挤破头想要担此差事。</p>
外出一圈回京，便是胆小的也能挣个万儿八千两。</p>
可没想到，夏志忠来了淮北出师不利，这陈景彦竟隐隐有些一毛不拔的意思！</p>
若第一站就什么也捞不着，接下来的州府谁还肯给你使钱？</p>
天下之人，无论官民，尽是欺软怕硬之辈！</p>
夏志忠忿忿不平的想到。</p>
他拿不到钱，回去如何孝敬上官？还如何进步？</p>
再者，寻访使的差事忽然提前半年开始，也和朝堂局势息息相关。</p>
皇上病重，此次向大金进献美女一事便被大皇子和后党抓在了手里，大概是为了得到金国的认可，刘麟和钱亿年分外重视。</p>
不出意外的话，将来新皇极有可能是刘麟，若第一次帮他做事便办不漂亮，往后还怎指望被重用啊！</p>
倍感烦闷的夏志忠，随意回头一瞧，却发现那吴逸繁依旧亦步亦趋的跟在自己身后。</p>
不禁皱眉道：“吴公子，还有事？”</p>
吴逸繁赶忙上前，神秘兮兮小声道：“夏寻访，方才大人问我，谁与我有仇怨。那淮北节帅路安侯与我有过节！公堂上小生与夏寻访说了，夏寻访却没听见，小生特来告知！”</p>
“.”</p>
若不是忌惮这吴公子是当朝刑部尚书的侄子、蔡州知府的妻侄，夏志忠恨不得往那张俊脸上啐一口。</p>
老子方才是没听见么！是没办法听见啊.我问谁与你有仇，是想寻那名殴打差人的凶顽，你他娘却说与路安侯有过节.</p>
怎地，难不成你还想让我去找一名节帅的晦气？</p>
尼玛，找死也别拉上我啊！</p>
怪不得那孙昌浩被架空成一尊泥菩萨，你吴家人都这般蠢的么？</p>
夏志忠在心里将吴逸繁骂了个祖宗十八代，可接着心思一转，沉吟几息后忽然露出一抹和善笑容，“吴公子啊，说起来孙大人才是这蔡州一府主官。怎府衙上下唯那陈同知马首是瞻啊？”</p>
“这”吴逸繁面露难堪，不知该如何作答。</p>
夏志忠却接着一叹，道：“今日我见了这同知也能猜出一二，本官代表朝廷脸面，他尚且如此不放在眼里，想来平日孙知府没少受他打压。”</p>
吴逸繁犹豫片刻，却吞吞吐吐道：“陈同知并非恶人，只是那陈初不当人子，蒙蔽了陈同知.”</p>
只要吴逸繁提到陈初，夏志忠便不接话。</p>
于是一人暗戳戳批评陈景彦，一人只道：都是陈初的错。</p>
夏志忠强忍‘厌蠢症’和吴逸繁东拉西扯几句，终于道：“本官刚出仕时，得过吴大人照拂，说起来与你家有些渊源，本官既来了蔡州，需拜访孙知府啊。”</p>
“如此甚好！夏寻访请随我去官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