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淮回过头看着他露出一抹惨淡的笑容:“将军说笑了,我已是陛下的嫔妃,陛下对我极好,我为何要离开?何况,若我们就这样走了,将军真的放得下?”</p>
“阿淮…”宋清朔伸出手,面前的人却又后退了几步,他无奈,只得对她说,“既如此,微臣这便护送娘娘回府。”</p>
他牵着马,一步一步缓慢的走在她身后,从狄支河畔到将军府的路,他们曾一起走了无数遍。</p>
曾经姜淮总会站在他身后半个人的位置,既能贴身保护他,又不失身为护卫的礼数。</p>
那时候她很喜欢在马上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有时他也会回过头看她,每一次,姜淮都会对着他莞尔一笑。</p>
如今他们调换了位置,他面前的人,却再未回头看他一眼。</p>
回到将军府的时候,李庭言正站在府门外,年轻的帝王穿着寻常的绸衫,独自站在月光下,忽显得有些落寞。</p>
看见姜淮的时候,他的眼神里是难以掩盖的欣喜,他笑着开口唤她,“阿淮。”就像曾经无数次,宋清朔站在那个位置,呼唤他外出而归的暗卫一样。</p>
他走上前,脱下自己的外袍给她披上:“回来了,今日玩的可开心?”</p>
“嗯。”姜淮点头,“我们已出来多时了,陛下也该回宫了。”</p>
“好。”李庭言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我们明天就回去。”</p>
宋清朔站在身后看着这一幕,难过吗,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一日,所以,又何来难过一说。</p>
第二日一早,李庭言和姜淮便离开雁门关,返回了京都。</p>
宋清朔借口军务繁忙,并未前去相送,但他还是登上了城楼,远眺他们离开的身影,直到那辆御驾彻底消失在了雁北官道的尽头,再也看不见。</p>
他忽然想到,两年前的这个时候,他收复了燕岐山,站在城楼上远眺南方,对他身后的护卫说:“阿淮,我忽然很想微澜姐姐。那时候,我被陛下赶来边关时,便下定决心,一定会收复燕岐山,可是那时候没有人信我。十七年来,我父亲,张老将军,吴越的苏王爷,大梁最出色的将领们,他们都失败了,何况我这个靠着祖上荫庇才身居高位的‘二世祖’。但是阿淮,只有微澜姐姐相信我,她对我说,在我手下,燕岐山定会重回大梁版图。她还把你送到了我的身边,说你会是我最好的助力。如今,我做到了。阿淮,你说她会不会也像你这般为我高兴?”</p>
可是如今,他好像真的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苏微澜了。最后一次见她,是在上元灯节,他们一起去千佛寺祈福,苏微澜对他说,“你本不信神佛,又何必陪我来此。”</p>
“每年就只有这个时候,能与姐姐相伴,我只想多陪陪姐姐。”他站在她的身侧,弯腰俯身,为她拍去膝上的浮尘。</p>
“清朔。”苏微澜看着他说,“我们早就错过了。阿淮于你而言…早就不是护卫那么简单。”</p>
“我不明白姐姐的意思。”他还是固执的牵起她的手,“我只知道,今生我所爱之人,唯有姐姐。”</p>
她那时甩开了他的手说:“别自欺欺人了。”</p>
而现在,他心中那个挥之不去的影子,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变成了姜淮…她在关外策马扬鞭的飒爽英姿,从敌军手中救回他时的满血浴血,还有最后留给他的,决绝的背影。</p>
他回到将军府的时候已是深夜,今晚亦是上弦月,皎洁的月光下,一匹枣红色汗血马站在府门外,它身上没有任何的缰绳,却还是立在那里,似乎在等什么人。</p>
宋清朔走过去,枣红马第一次没有抗拒他的靠近,他说:“你回来做什么,阿淮已经走了,她希望你能回到草原里,继续自由自在的生活。”</p>
战马不会言语,只是默默站在原地,没有离开,亦没有上前。</p>
宋清朔长叹一口气,伸手抚上它的鬃毛,他说:“好,那我们一起等她回来。”</p>
会后悔吗?怎么不会…苏微澜是他心中那抹可望不可及的清冷月光,她是吴越王府的郡主,需要顾忌的太多,她的家族,她的亲眷,她的军功与地位,那些都在他之上。她自是无法抛下一切,只与宋清朔相守。</p>
但是姜淮,他想到了她每次看向自己时炙热深情的眼神,雁门关苦寒岁月里的相互扶持,无论何时,她都站在他的身后,以命相护。</p>
御驾在雁北官道上疾驰,离京都已经越来越近,两侧的树木已经从来时的枯枝,变为了郁郁葱葱的苍木。</p>
“朕给了你机会,为什么不留下?为什么还要和我回来?”李庭言看着坐在御驾窗边的那人,目光一直看向窗外,似是不舍,但却又像解脱。</p>
“留下?”姜淮在心中暗忖,这么多日子以来,她已经想明白了,无论李庭言是从什么时候知晓她的身份,他对自己也是既有真心,又有用她牵制宋清朔,甚至还有苏微澜的目的。</p>
他知晓她与他们之间的关系,明白只要有她在宫里,宋清朔和苏微澜,便不会轻举妄动。</p>
她当然想过一走了之,但若是真这么做了,宋清朔又该如何自处,李庭言真的会放过他吗。而且,即便不是为了他…</p>
姜淮轻叹了一口气,她很不喜欢改变,好不容易适应了在宫里的生活,不想再变了。</p>
低头的时候,她佩戴着的铃兰发簪忽然掉出了车窗外,摔成了几截。</p>
李庭言知她一向珍视那发簪,立刻命侍卫停车,为她拾起了那枚断成几瓣的簪子。</p>
“等回了宫里,让珍宝司的人看看,许能修复也不一定。”李庭言提议道。</p>
“算了。”姜淮将那碎了的簪子藏进袖中,“修好了也不是从前的样子,就这样吧。”</p>
“好。”李庭言坐到她身侧拥住她,“那等回了宫,朕给你买新的。”</p>
“好。”她任由自己躺入他怀中,闭上眼却依旧泪流满面,边关的风沙,那些在寒风中互相依偎的日子,如今彻彻底底消失在了岁月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