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廷杖(2 / 2)

“不必特意让她知道。”李庭言的声音有些不耐烦,“免得她真把自己当朕的皇后,恃宠而骄。告诉懿贵妃,让她帮着一道操持即可。”</p>

他起身往外走去,对弘云说:“朕有日子没见瑾柔了,今夜就去琳贵妃处吧。”</p>

姜淮站在凤仪宫正殿外,抬头之时,瞥见一个身影迅速躲进了黑夜里,她看见了那一抹飞鱼纹,不动声色地冷笑一声,转身进了殿内。</p>

云舒为她拆下了头上繁重的发饰,喜滋滋地说:“陛下对娘娘还是很好的,自古以来凤仪宫都是皇后居所,陛下却让娘娘居凤仪宫正殿,是真把娘娘放心上。”</p>

“玄武卫的人都出动了,能不把我放心上吗。”姜淮撑着被发饰压的生疼的头,有些自嘲地说道。</p>

“娘娘....”云舒显然是受到了惊吓,压低了声音说,“玄武卫享有先斩后奏的特权,陛下难不成是想...”</p>

姜淮摇摇头说:“他不会杀我,派玄武卫来,不过也就是给我个警告,告诉我若是清朔敢擅自入宫,被先斩后奏的就是他。你替我送信给春尘,让他转告清朔,绝不可再私下来见我。”</p>

早朝之时,寿昌伯上前禀报道:“陛下,老臣之子,车骑将军崔敬已率军抵达方城,但云麾将军吴墨竹却执意不肯交出边关堪舆图,甚至还率雁门关驻军与朝廷军队对峙,直言雁门关驻军乃宋将军亲兵,唯有宋将军才可领导,誓死不肯交出兵权。犬子上前与吴将军交涉,竟还被吴将军手下士兵给打伤了。吴将军如此作为,岂非忤逆朝廷?!还请陛下为犬子做主啊!”</p>

李庭言面露怒色,看了宋清朔一眼,他却还是那副从容到有些不屑的神情,李庭言沉声说道:“宋将军。”</p>

“臣在。”宋清朔上前几步,对着李庭言行礼叩拜,却也不为自己与吴墨竹辩解。</p>

“吴将军曾是你的副将,他今日这般嚣张跋扈,抗旨不尊,你可有话说?”李庭言的声音里未见怒气,威严之下却充斥着对宋清朔的不满。</p>

“回陛下。”宋清朔拱手说道,“臣刚到雁门关时,关内关外流寇沙匪作乱,整个安西都护府的驻军不到一万人。可如今,边关早已没有匪患,驻军也有十万之多,其中更是不乏精锐铁骑,陛下以为,这些人是凭空多出来的么?”</p>

“宋将军!你简直狂妄至极!”寿昌伯气得跳脚,“即便宋将军一手组建了雁门关驻军,但这也是朝廷的军队,是陛下的军队,不是你宋将军的私兵!宋将军如今这般,是想要拥兵自重谋反吗!”</p>

“臣不敢。”宋清朔并不理会寿昌伯,只对着李庭言回禀道,“臣这番话并无居功自傲的意思,请陛下明鉴。臣只是想禀告陛下,雁门关驻军中的许多人并非统一划编的正规军,他们中有不少本身就是流氓地痞,甚至招安的沙匪。这些人不懂朝纲,只知在战场上卖命,也就只认个死理。臣能降服他们,也不是靠金银财帛,靠的是臣曾经在战场上,在前方冲锋陷阵。而崔世子似乎一次战场都没上过吧,只知纸上谈兵,又怎能率领这些从尸山血海里拼出一条命的莽夫。故吴将军此举,也是出于无奈,若是崔世子也像臣曾经那般,身上添个十道八道伤口,他们自会听命于崔世子。至于那边关堪舆图,只怕臣交了出去,崔世子也看不懂吧。”</p>

李庭言忽然想到姜淮曾对自己说“雁门关的日子,是陛下无法想象的”,他们从未告诉他那是一段怎样的时光,但是雁门关短短三年就从荒芜变得繁华,却是不争的事实。</p>

但他还是对宋清朔说:“宋将军既将雁门关兵权交接给了崔世子,那让手下之人服从新将领的管辖,亦是宋将军分内之事。如今两军对峙,岂非白白让漠北看了笑话。”</p>

“不难。”宋清朔笑着说,“只消崔世子能单骑出城,斩杀五十个漠北兵,那雁门关的士兵们,自是无有不服的,只怕会比效忠陛下,更效忠崔世子呢。”</p>

“朝堂之上,宋将军竟敢如此大放厥词!”寿昌伯感觉自己一条老命都要被气撅过去,单骑出城,别说斩杀漠北兵,只怕他的好儿子一出城就被漠北人抓了五马分尸,他可不觉得宋清朔手底下的那些副将士兵们会去救人,“单骑出城无疑是白白送死!宋将军难道因为犬子接管了你的兵权,就对犬子怀恨在心,公报私仇吗?!陛下,宋将军命副将违抗朝廷军令,又在朝堂上这般大放厥词,企图公报私仇让老臣儿子白白送命,老臣恳请陛下,给老臣一个公道吧!”</p>

说完哭的老泪纵横,宋清朔冷眼瞧着,不禁觉得这寿昌伯一家都是唱戏的好手,不去南曲可真是屈才了。</p>

“宋将军可有话说?”李庭言看着他问道。寿昌伯今日这一出戏唱得好,无疑给宋清朔在边关的势力来了一击,只是他没想到,宋清朔竟然真的在雁门关有这样大的威势,功高震主,他甚至隐隐有些不安。</p>

宋清朔还是风轻云淡地站在远处,连表情都没有变化,似乎现在朝堂上发生的一切,并非因他而起。他淡淡说道:“臣无话可说。崔世子既不能单骑出城展现自身胆识才干让士兵们信服,那雁门关驻军不愿听命于他,亦是情理之中。只是陛下,雁门关乃是大梁西北最紧要的关隘,毗邻漠北,驻军首领不能服众,臣恐漠北趁机发难,到那是,不知崔世子会不会哭着跑回来找老伯爷搬救兵。为保边关安定,臣请陛下,另择良将驻守。”</p>

“放肆!”龙颜震怒,殿内百官跪了一地,宋清朔也应声跪下,只是无半分知错求饶的表情,甚至嘴角还隐隐有一丝笑意。</p>

“骠骑将军宋清朔,狂妄自大,拥兵自重,殿前失仪,着罢黜骠骑将军一职,廷杖二十,以儆效尤。”话音落下,李庭言观察着那人的表情,他还是什么变化都没有,只是很快磕头谢恩,“臣谢主隆恩”。</p>

禁军很快押着他出了殿外,廷杖打在身上,发出闷声,张老侯爷想为宋清朔求情,却被李庭言一句“张老将军既觉得不忍,不如替宋将军受了剩下这十五杖”怼了回去。</p>

李庭言一向宽仁待下,对着这些老臣更是彬彬有礼,连重话都不曾说过一句,今日说了这番话,众人都知他是生了大气,遂不敢再劝,只能立于殿内看着宋清朔受责。</p>

二十杖完毕,地上鲜血淋漓,连行刑的禁军都面露不忍之色,宋清朔却还是面不改色的跪于殿外,既不认错,也不求饶。“和那女人一样的脾气”李庭言的脑海中,第一反应便是这句话,心里更是烦闷。</p>

“你可知罪?”李庭言问道。</p>

“微臣知罪,叩谢陛下隆恩。”宋清朔看着他回禀,他却从那眼神中看出了挑衅的意味。</p>

“朕希望清朔此次,是真的知罪了。”语毕,摆摆手让禁军把他抬回将军府里,二十杖虽重,但他知道宋清朔是受得住的,若是他真死了,只怕姜淮,真的会拉自己陪葬吧。他忽然有些恨自己的无可奈何,他如今能做的,也就只是靠着皇帝的权威压制着宋清朔,但是他清楚,大梁边关,不能没有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