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你了。”姜淮感觉自己的泪水已经流干，即便肝肠寸断，却也只是淡漠的表情。</p>

她告别了桑梓后，又骑马前往城楼，曾经她也常去那里找清朔的。</p>

“弦月姑娘！”守城的士兵认出了她，颇为震惊的擦了擦眼睛，盯了她许久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真的是弦月姑娘！弦月姑娘，你没死啊？！”</p>

“没死。”姜淮强忍悲伤，对着那士兵点头示意，“我想去城楼上看看。”</p>

“好，好。”那士兵立刻让开了一条路，“可惜如今将军他…唉，若是弦月姑娘能早些回来就好了…”</p>

说到这，饶是粗直的军中汉子，也忍不住落了泪。</p>

姜淮谢过他的好意，兀自走上了楼，今天的日落极美，阳光照耀在狄支河的水面上，映照出金色的光芒。</p>

南岸边的胡杨树…姜淮目光所及之处，正好可以看到那里，她以前，很喜欢在这胡杨树下涤剑。</p>

有时候宋清朔会陪着她一起，他喜欢靠在胡杨树上，静静地看着她洗涤长剑，又或是在河边刷马。</p>

他有时候会哼几句小曲，北地的民歌粗犷，姜淮听不习惯，总会带着些嫌弃的语气说，“别唱了难听死了，吵得我耳朵疼”。</p>

宋清朔会抓一小石子轻轻丢向她，嗔怒道，“愈发放肆了。既说我唱的难听，那你唱几句呀。”</p>

于是她便会开口唱曾经在钱塘听过的小令，只是婉约柔美的江南小令在她口中，简直可以用“不堪入耳”来形容。</p>

宋清朔立刻捂着耳朵求饶道，“弦月，你就算不爱听本将军唱歌，也不至于故意折磨我吧。”</p>

他很少叫她弦月，每次这样唤她，不是生气，便是同她玩笑。</p>

“有那么难听吗。”她嘟囔着，将涤尽血色的长剑收回鞘中，“微澜姐姐说我唱歌挺好听的呀。”</p>

“她哄你的你也信。”宋清朔有些无奈，“乖，别唱了。你不唱，我也不唱，好不好？”</p>

想到这，姜淮有些苦笑着轻声说道，“其实，我一直没告诉你。你唱歌挺好听的，我当时，是故意和你闹着玩。”</p>

那里，真的有很多只属于他们的美好回忆。</p>

姜淮还记得她十八岁的生辰，宋清朔因为军务繁忙，把这一天给忘了。她有些失落，却也没有表露出来，在接到他给的任务后，也还是立即前往驿站为他铲除威胁。</p>

不过是几个混进客商里的漠北细作，她解决的很快，却没有立刻回将军府中复命，而是牵着马于狄支河畔游荡。</p>

她想到了不久前吴墨竹私下里对她说的话，“弦月姑娘是将军的暗卫，将军看重你，也只是因为姑娘武功高强下手利落。但是姑娘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将军即便不与郡主成亲，所娶之人也会是京中的大家闺秀。暗卫，永远只能是暗卫”。</p>

或许也是因为这样，所以他才会忘了吧。明明是早已知晓的事实，却还是会忍不住隐隐失落。</p>

忽然背上不知被什么人拍了一下，她下意识的转身一个手刀击过去，却在看见来人时一惊，只是下手的速度太快根本来不及收回，那一掌虽没打到他的脖子，却也是实打实打在了他的肩上。</p>

宋清朔吃痛倒吸一口凉气，捂着肩头皱着眉说：“想什么呢，这么出神。连我的脚步都感受不到，失职了。”</p>

“没什么。”她心生愧疚，虽知宋清朔不会与她计较，却也还是立刻跪下道，“属下有罪，请将军责罚。”</p>

见她有些疏离的模样，宋清朔更是摸不着头脑，皱着眉说：“起来，我又没怪你。你若真想补偿，就帮我揉揉吧。下手这样重，要不是我躲的及时，脖子就断了。”</p>

姜淮听得这话站起了身，虽还有些不快，但也还是伸手在他肩上揉搓着，帮他减轻些痛楚。</p>

“今日怎么了？任务完成了也不及时回来复命，反而一个人在这河边瞎晃悠，让我一通好找。”虽是有些责备的话语，但语气中却没有怨怼，反而隐隐有些担心。</p>

“没事的。”姜淮见他这样担忧自己，心中的不快也消散了，“就是看着日落之时景色不错，所以想走走看看。”</p>

“以前你可不会这样。”宋清朔并不信她的说辞，“到底怎么了，什么事连我都要瞒着。”</p>

姜淮这才小声嘟囔着说：“将军是不是忘了昨天是什么日子…”</p>

“昨天？”宋清朔还是有些懵，挠了挠头说，“今天是几号呀？”</p>

“今天是九月初三！”姜淮有些哭笑不得，看来他果真不是忘了自己的生辰，他只是忘了如今是什么日子。</p>

“傻姑娘。”宋清朔笑了，又对她解释道，“我怎会忘了你的生辰。只是近日事多，我忙的头脚倒悬，把日辰什么的都忘了个干净。我就说昨天似乎是什么日子，你也是，一个人在这生闷气，也不提醒我一下。”</p>

姜淮心结已解，也不再多计较，揉着他肩膀的手，力道也轻了几分，更添了些小意温柔。</p>

宋清朔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说：“忘了给你准备生辰礼物了，不会怪我吧。”</p>

“不会。”姜淮笑了，又打趣道，“但是将军要记得补上！”</p>

“好。”宋清朔也笑道，“一会带你去城里的珍宝阁，你看上什么直接拿就行。我付钱。”</p>

“那我要之前看到的那个镶了东珠的玫瑰珠花，还要那对羊脂玉手镯，还有还有，那个彩玉髓步摇我也挺喜欢的。嗯还有那个西梧来的红宝石坠子我也喜欢。”</p>

她一口气说了许多珠宝，只是哪里又是真的要这么多了，不过是同他玩笑。</p>

宋清朔也依着她说：“好，都给你买。”</p>

忽然，他低下头，亲吻了她含笑的双眸，在她耳畔说道：“阿淮，虽然有些晚了，但还是想和你说，生辰快乐。”</p>

她永远记得那天夕阳下，他眉眼带笑，落在她眼上的温柔一吻。</p>

他牵着她的手，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回城中，对她说，“走吧，带你去买生辰礼物”。</p>

狄支河畔胡杨依旧，因着冬日雪水的浇灌，更为茂盛。但是树下的孤坟，却诉说着无尽的物是人非。</p>

她看着那个方向，却不敢走近，他说，让她不要去看他，怕她难过。只是，难道不靠近，就不会难过了吗。</p>

忽然胸口又传来一阵剧痛，姜淮死死抓着衣襟，大口大口喘气努力减轻痛苦，却是无济于事。很快又开始剧烈的咳嗽，鲜血从口中流出。</p>

她看着自己掌心中的血，忽然就有些释然了，不许我来看你，没关系的，很快我们就会见面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