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只是一个陌生人,她肯定不会这么失态。</p>
但面对已经与她十分熟悉的王远,以及内心升起的那一抹不知该如何安放的激烈情绪,就算是顽石都可能出现裂痕,更何况如水一般容易生出涟漪的心呢?</p>
“没关系,我们是朋友不是吗?”王远摇摇头,“而且你刚刚的样子其实并不难看,反而还挺可爱的。”</p>
他并不是安慰,而是说的实话。</p>
芙卡洛斯手忙脚乱的样子,和不小心缠进毛线团里面惊慌失措的小猫有七八成相似。</p>
心里一抹异样的情绪升起,但很快被王远压制了下去。</p>
“可,可爱!我嘛?你真的这么觉得吗?”芙卡洛斯觉得脑海晕乎乎的。</p>
作为一国的神明,得到这样的评价,她非但没有恼怒,反而生出惊喜来。</p>
在内心深处,芙卡洛斯始终还认为自己是跟在初代水神旁边,渴望得到夸奖的小小纯水精灵。</p>
上一次这么说她的,还是厄歌莉娅大人呢。</p>
还没等她缓过神,王远又抛出了一个更为直击心灵的问题。</p>
“芙卡洛斯,你想出去吗?”</p>
如果说芙宁娜是一个需要永无止境扮演的木偶,那谕示机里的芙卡洛斯就是被囚禁着等待死亡的犯人。</p>
孤独,恐惧,迷惘。</p>
这些情绪始终在同时折磨着两人。</p>
虽然王远每次来找芙卡洛斯时,她都作出一副很轻松的样子,但每次王远要离开时她忍不住发出的挽留,其实已经暴露了她的内心。</p>
以前王远没有能力,只能用言语来抚慰芙卡洛斯,现在他已经有了通天的神通,自然要来解决这件事情。</p>
“你是说离开这里?”</p>
芙卡洛斯念头只动摇了一瞬,就重新变得坚定起来。</p>
“谢谢你的关心,但我不可能出去,也没办法出去。”</p>
在创造谕示机后,她就选择了将自己的身体与这个机器彻底融合。</p>
谕示机是她,她也是谕示机,连她自己都没有方法将身体重新分离出来。</p>
这样做,不是为了收集律偿混能,也不是为了审判,而是为了灭绝自己可能动摇的内心。</p>
距离预言到来还有不知道多久,她害怕在漫长的岁月里,自己的决心会被时光磨损,让所有计划功亏一篑,所以才做出了这样破釜沉舟的行为。</p>
“预言还没有结束,为了枫丹的存续,我不能——”</p>
“我只是问你想不想,而不是能不能。”</p>
王远的声音沉重有力,直接打断了芙卡洛斯的解释。</p>
芙卡洛斯从来没见过王远如此认真。</p>
在以前的每晚,他基本都是与自己笑笑闹闹,品尝甜品,阐述趣闻,如一个亲密朋友那样交谈。</p>
但在这一刻,王远身上的惊人威势,简直如同主宰天空与海洋的君主,让她下意识作出了回答。</p>
“想。”</p>
山川河流的潺潺水声,蓝天白云的悠扬画卷,昔日那些触手可及的风景,如今连做梦都很难遇见了。</p>
谁会真的喜欢待在囚牢里呢?</p>
“这个回答就对了。”</p>
王远把装满膨膨泡芙的盘子推到芙卡洛斯面前。</p>
“再吃一个泡芙吧。”</p>
这突兀的要求在这样的环境显得十分奇怪,但芙卡洛斯还是照做了。</p>
她拿起泡芙,慢慢地咬了一口,细细咀嚼了一番,感受着甜美的奶油在舌尖滑过,最后吞咽了下去。</p>
树林中,几只萤火虫不知何时出现,在黑暗中闪着淡黄色的光。</p>
“这种感觉是……”</p>
泡芙入腹,芙卡洛斯有些难以置信,又接连吃了几口。</p>
在意识空间食用的食物,会在肚子里转化为精纯的精神力,但在刚刚吃下的泡芙,芙卡洛斯却明明确确感受到其停留在了胃里。</p>
“我……出来了?连身体也回来了,怎么可能,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p>
芙卡洛斯能感受到躯体里属于魔神的力量。</p>
四周的场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不再是幻境,而是变为了现实!</p>
这种无声无息为她重塑身躯,带离谕示机的手段,已经超出了芙卡洛斯的认知。</p>
“在你回答想的时候。”</p>
王远笑了笑。</p>
重塑魔神躯体,无副作用地带芙卡洛斯离开谕示机,跨越空间来到芒索斯山,还要瞒过她的感知,并在几秒内完成。</p>
所做的这些,不过是为了给她一个惊喜。</p>
“王远,为什么?我不能出来的,不然计划就失败了,预言也会真正到来的,完了,一切都完了。”</p>
芙卡洛斯能感觉到,自己依旧能控制谕示机,也能收集律偿混能,但却无法再进入谕示机了。</p>
重获自由,她没有喜悦,只有无尽的惶恐。</p>
在她眼里,自己出来的这一刻,就已经给枫丹民众宣判了死刑。</p>
“没有什么预言了。”</p>
王远伸手一抓,一串蕴含着古老生命气息的水流在空中涌现出来,吸引了芙卡洛斯的注意力。</p>
原始胎海水。</p>
“枫丹人的体内都流淌着原始胎海水,在你看来,这需要完全的水龙王才能转化,但到了我这样的境界,胎海水在我眼中已经没有任何秘密。”</p>
王远轻轻一指,胎海水颜色改变,转化成了正常的血液。</p>
他连魔神躯体都能制造出来,现在把枫丹人从纯水精灵变为人类,简直比吃饭还要简单。</p>
其实在第七变时,他就可以转化胎海水,但只有相继有了第八变的计算力提升,以及第九变洞悉事物运转道理的能力,他才有百分百的把握做人体实验。</p>
“这……”</p>
芙卡洛斯愕然地张开小嘴,一双水晶般的异瞳中满是不可思议。</p>
枫丹的难题,那绝对不可违逆的预言,就这样解决了?</p>
“芙卡洛斯,你该真正的上班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