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p>

或许是积压的情绪实在太多，或许是真的不想让唐今看见自己现在这副模样。</p>

即便后来已经哭哑了嗓子，哭到没有力气再去推拒唐今，庄期别的情绪却也始终没有平静下去。</p>

唐今不松手，他也就死死埋着头，不肯看唐今。</p>

天早就黑了，窗外的月亮都已升到了头顶，他不想看自己，唐今就抱着他，让他枕着自己的肩膀。</p>

“再不睡天都要亮了。睡觉。”唐今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地随意说了一句，便伸手关了灯。</p>

被她抱着在那张狭窄的单人床上躺下的时候，庄期别是挣扎过的。</p>

但还不等他起来，唐今就抓住了他的手。</p>

“我这段时间都没好好睡过……”</p>

窗外照进来的月光不算明朗，她声音微哑，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疲惫，“让我睡会，好吗？”</p>

怀里原本还挣扎着的人动作渐渐小了下去，半晌，在又一次被抱住的时候，他没有再挣扎。</p>

黑暗让人缺乏安全感，但此时此刻，却能让庄期别感到平静。</p>

至少，在这样的黑暗里，唐今看不清他的样子，他也看不清自己的样子，他就还可以假装着，自己和以前一样……</p>

熟悉的气息萦绕在身边，暖意从另一人的身上源源不断地传来，让人昏昏欲睡。</p>

庄期别其实也很累了。</p>

他现在的身体本来就经不起这样的刺激。</p>

睡去之前，他想了很多，但脑子里的想法东一个，西一个，最后到底想了些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了。</p>

第二天，当庄期别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那紧紧抱着他的人却还在睡。</p>

庄期别目光愣愣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p>

昨天她来，他怕见她，自欺欺人似的始终都没有睁开眼睛看过她，一直到现在……</p>

庄期别想要让自己不要再看了，可是却移不开眼睛。</p>

两个月了，她头发长了些，瞧着有些乱，眉眼还是那般，只是眼下的青黑却重了许多。</p>

昨夜她沙哑着说自己最近都没有好好睡过的话，又一次在耳边响起。</p>

庄期别眼眶又有些热。</p>

漆黑的眸子里充满茫然与无措。</p>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些什么。他还能做些什么？</p>

唐今一身疲惫地出现在这里，平静而坚定地跟他说了那些话，他怎么可能不触动呢？</p>

可。</p>

触动又能有什么用呢？</p>

触动无法改变他已经变成一个迟暮老人的事实，更无法改变他的生命也已所剩不多了的事实。</p>

那次去医院检查，医生将检查的结果告诉他。</p>

他身体里的细胞在快速衰老。</p>

最多再有三个月的时间，他就会衰老到普通人八九十岁时的样子。</p>

至于那之后他还能活多久，甚至他能不能撑到三个月，都是未知数。</p>

离开。</p>

他只能想到这一个办法。</p>

他不想让唐今看到这样的自己。</p>

看着他衰老，看着他开始记不清人，看着他生活不能自理，看着他奄奄一息躺在病床上死去。</p>

他不想让唐今看到这些。</p>

庄期别看着面前的那张脸，看了很久很久，才又一次，慢慢地闭上了眼睛。</p>

有泪水顺着眼尾的细纹慢慢没入灰白的发间，消失不见。</p>

他到底，还能做些什么呢？</p>

……</p>

唐今这段时间确实休息得不算太好，这一睡，也就睡得久了些。</p>

不过睡虽然是睡着了，但她还记得要抱着人，睁开眼睛的时候怀里的人也还在。</p>

只是人明明醒了，却还闭着眼睛，眉眼间都带着沉重的暮气。</p>

唐今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早啊。”</p>

庄期别没有说话，圈在腰上的手臂没了后，他便翻身，避开了她的目光。</p>

他不想让她看见，唐今也不强迫，语气寻常地问他：“早饭想吃什么，我去买。”</p>

唐今下了床，给他盖好被子，又低头在他头顶上亲了一下，“我去买早饭，记得起床刷牙。”</p>

说罢，不等庄期别反应，她便先一步拿过了床尾的外套离开。</p>

在她的脚步声逐渐离开后，庄期别才慢慢从床上坐了起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