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救的本能让枇杷下意识地想要抓住些什么，很可惜，当时离他最近的就是喻轻舟。</p>
于是就变成了枇杷抱着喻轻舟一起往下掉。</p>
也不知道建造地下室的人是怎么想的，居然在下面挖了这么一个深不见底的坑洞。</p>
叫枇杷简直分不清，挖洞的人和放棺材的人哪个更有病。</p>
还有就是……</p>
这坑洞也太深了点吧，简直就像个无底洞。</p>
而且，他们往下落的速度也实在是太过于缓慢。</p>
仿佛他们不是在虚空中，而是在深不见底的海底缓缓下潜。</p>
以至于枇杷甚至有时间去回想，自己似乎不止一次地做过类似的梦。</p>
就是这样一片寂静的黑暗。</p>
不同的是，在那个梦中，枇杷是孤身一人。</p>
虽然他们现在也不完全算是两个人，但至少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了。</p>
不过——</p>
枇杷突然想到一件不太妙的事情。</p>
如果他们真就这样继续无止境地往下掉，没有了冰棺和定期的防腐，身边喻轻舟的尸身该不会一点点烂掉吧……</p>
枇杷虽然见过不少死人，但基本上都还算是比较新鲜的尸体。</p>
从前倒是听兰公子说起过，有这么一种修行的法门。</p>
曾有修行此法门者，特意跑去观摩倒毙的尸体，观其从膨胀到青瘀、到皮坏、到血涂漫，再到浓烂、虫噉、形散，最后化为一摊白骨，再以烈火焚尽彻底化为一捧泥灰的九种观想阶段。</p>
据说，能够坚持到最后，不陷入疯魔者，自然就能参透色空不二的道理，熄灭对色身的贪恋，破除我执。</p>
但是更多人坚持不到最后，半途而废也就罢了。</p>
这其中因为看到肉身腐败的可怕，加深了对死亡本身的恐惧，进而惶惶不可终日，最后沦落癫狂者也不在少数。</p>
由此可见，尸体腐败的过程必然是很可怕的。</p>
枇杷不知道，喻轻舟的尸身若是腐败起来会经过几个步骤。</p>
但他总不能因为这样一种可能性，就直接松手，弃对方于不顾。</p>
枇杷继而想到，以现在的情况，就算是松手，恐怕他们也会以同样的速度一起往下掉。</p>
那么说到底，松不松手也就没有那么重要了。</p>
而且乐观点想，也许作为一个死人的喻轻舟还没来得及开始腐烂，自己这个大活人说不定就因为缺吃少喝的直接先一步去世了。</p>
那样一来，两具尸体一起在这个无底洞里彼此作伴。</p>
还不一定谁先化成白骨呢……</p>
枇杷苦中作乐地想着，竟然被自己的想法给逗乐，嗤地笑出了声。</p>
反应过来才惊觉，自己或许等不到变成尸体的那天，可能就要疯了。</p>
枇杷心里这样想着，两只手上又禁不住把喻轻舟抱得紧了些，也许因为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够抓住的东西了……</p>
预想中的种种可能性都没有发生。</p>
因为他们竟然到底了。</p>
双腿接触到地面的刹那，枇杷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直到腰上传来蓦地一痛。</p>
枇杷才从恍惚中惊醒。</p>
他坐起身子，将喻轻舟的尸身小心地扶起来放到一边。</p>
——在接触到地面之前的一瞬，枇杷下意识地偏了偏身子，将自己作为肉垫给垫在了喻轻舟的身体之下。</p>
一来，喻轻舟的身子骨怕是经不起重摔。</p>
二来，之前枇杷自己掉进棺材的时候，就压到过对方一次了。</p>
这次调过来，也算是公平。</p>
枇杷粗略察看了一下喻轻舟的尸身，见没像梦里那样断胳膊断腿之后才稍稍安下一点心来。</p>
转而开始观察自己所在的地方。</p>
似乎是一个地下洞穴。</p>
抬头望去，遥望自己掉下来的方位，那点微弱的光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p>
这下子，光凭自己的本事，是如何都回不去了。</p>
更不用说，还有一具毫无行动能力的尸体。</p>
枇杷想起之前兰说过的，墙外总会有人等着他回去。</p>
当时到底还是忘了多问一句，如果一直不回去的话，外头等着的人会主动来找吗？</p>
枇杷暗暗叹了口气。</p>
此刻想那些有的没的都是多余的，还不如想想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p>
是原地等待救援，还是四下看看有没有别的可以出去的通道。</p>
至于为什么不是乖乖等死……</p>
因为他之前虽然有想过一了百了，却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去。</p>
枇杷从地上爬起来，摸着被撞痛的后腰，看向之前落地的位置。光线不是很好，所以他只能依稀看出个模糊的轮廓，像是一个突起的条状物。</p>
枇杷又上手摸了摸，略显粗糙的表皮，还有根须般的分叉，这感觉像是似曾相识……</p>
脑中忽地浮现一个东西。</p>
就像是树根——</p>
没错，而且应该是很大的一棵树，才会有这么粗，这么庞大的根系。</p>
有树根，自然就有树，能长出这么大一棵树的地方……说不定就会有水源，甚至可能有直接通向外界的出口。</p>
枇杷又摸索了一阵，确定树根延伸过来的方向，决定亲自过去看一看。</p>
临出发前，枇杷又有些犹豫，要不要带上喻轻舟一起呢？</p>
喻轻舟作为一具死了很久的尸体，虽然已经不像其他尸体那样死沉死沉的，但分量着实不轻。</p>
从刚才落地时的那一压就可以感受到，就算不是一个标准成年男子的分量，也绝对和自己边上边下。</p>
要是背上一起走，必然不会轻松。</p>
可是，如果就这样把对方原地丢下……</p>
枇杷看着四周黑漆漆的一片，除却头顶的一点光亮，一切都隐没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p>
也许是心理作用，他总觉得那种黑暗并不纯粹，像是隐隐绰绰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p>
恰巧正在这个时候，也不知是枇杷的错觉还是怎么的。</p>
他分明像是听见了一阵窸窣的轻响，冷不丁地从身后的某处传了过来，那声音……怎么形容呢，就像是什么有着坚硬表皮的东西贴着地面簌簌爬过的动静。</p>
听见声音的枇杷，顿时感觉头皮一麻。</p>
他这下是彻底不放心把喻轻舟一个人放在这里了。</p>
万一一个不小心，喻轻舟好不容易保存下来的尸身，给那不知道是什么蛇虫鼠蚁的东西给啃了……话又说回来，也不知道那东西是怎么个口味，万一是更喜欢活食——</p>
想到这里，枇杷也不磨蹭了。</p>
直接俯下身，动作小心却又不失干脆地把人背在了背上，然后开始摸索着向着黑暗的另一头行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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