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这只是表面的权位。有句古话说,强龙难压地头蛇。尽管我们是朝廷派遣至此,号称一县之首,</p>
但与这片土地长久以来形成的深厚势力相比,我们微不足道。</p>
单凭手中的七品官印,单凭朝廷赋予的县令身份,就能在这片土地上一呼百应吗?</p>
绝无可能,除非你能与当地的乡绅地主们建立深厚的联盟,他们事事支持你,你才能真正一呼百应。</p>
但这也有前提,他们支持我,我便能庇护他们,他们对我言听计从,我在执行政策时,也要为他们打开方便之门。</p>
比如先前的土地改革,就有乡绅地主来找我,请求在丈量土地时做手脚,虚报面积。</p>
表面上,他们的土地与百姓的土地一样,但实际上,他们所拥有的远超常人。</p>
但我能答应这种事吗?我拒绝了,也因此,我与他们产生了矛盾,担任县令以来,我一直面临诸多困扰。”</p>
朱允熥皱紧眉头:</p>
“难道就没有办法直接对付这些乡绅地主吗?”</p>
县令摇了摇头,不发一语。</p>
"绝对无法想象,阁下,不妨这么说,我们这些佩戴官印者皆来自异域,大半非此地土着。然而在这片土地上执行琐务的,无论是衙门中的差役、追影者、墨卫、狱监,乃至笔墨吏员,乃至跑腿的小厮,他们几乎全都是生于斯长于斯的当地人。他们是这片土地的骨血,而我们这些外人,如同寒冰难以融入春水。他们年复一年在此生存,彼此编织的关系网密不透风。让我换个方式告诉你,别说要对抗一位握有重权的领主,就算如今县衙账房的文牍出现了疏漏,我若施以严惩。那人只需私下召集衙门中的僚属,宴请一番,谈论一番唇亡齿寒的寓言,他们便会立刻同仇敌忾,一致保护那位文牍。因为他们相信,只要他们团结一心,即便我身为县令,哪怕县衙内的其他官员都有官职在身,也无法撼动他们的根基。如此一来,他们便无需担忧因过失受罚,未来也能肆意妄为。故此,殿下方能理解,微臣的困境。此处牵一发而动全身,尤其在这县衙之内,尤为明显。那些平日里处理事务的小吏,他们结成坚固的联盟,我对此束手无策。又怎能说,我能对那些领主乡绅有所作为?那些乡绅同样是土生土长,他们与衙门内的追影者、墨卫早已建立起深厚长久的联系。我们这些仅任职数年的县令、县丞、主簿等,与他们根本不在同一世界,他们不仅排斥我们,有时甚至视我们如无物。这就是流官制度的弊病。"</p>
朱允熥闻言,深深吸了口气。</p>
他不确定县令是否夸大其词,但仔细思考,确有道理。</p>
在地方,那些在衙门里劳作的底层人员皆是本地子弟。而真正的官员则来自远方,但他们这些远道而来的官员,真的能驾驭住这些在此扎根已久的本地小吏吗?</p>
朱允熥首次意识到,原来官员也有如此无助的时刻。</p>
于是他开口道:</p>
"诚然,流官制度有一利,即官员异地任职,可防止长久形成贪污受贿的勾结。但派遣流官至此,又引出你说的问题——官员面对团结一致的小吏,无法施以有效治理。此难题,看来的确棘手。"</p>
朱允熥未曾料到,原本他是为了调查河口县土豆种子连环失窃而来,却意外揭示了大明流官体系中的一处隐患...</p>
如同往昔,当黑雾郡的山脉中,不断涌现的盗匪之患揭露了官府俸禄微薄的真相,世间万物的因果似乎都蕴含着深意,特别是那些看似诡异的事件。</p>
譬如某个郡,山贼如幽灵般频繁出没;又如另一处,魔薯的种子接二连三被盗。这些现象背后,潜藏着更复杂的谜团,才是真正的挑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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