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蛊玉的动作太过迅速,这一击谋杀没能彻底击垮他,反而暴露了韩澄澜的存在。碎片齐刷刷地种在那处水沟里,恨不得切断所有水滴逼死韩澄澜。</p>
暮雨被诡枭收回时并未像雨水一样在大地上留下痕迹,韩澄澜也没指望诡枭仅凭借一面之缘就协助他们。最后的通路被切断,在蛊玉的屠刀斩向最后一滴水时,韩澄澜从水滴中现身。</p>
他的脚步虚浮,连连后退几步才稳住身形。这令蛊玉更加不屑,他并不认为现在的无梦眠还具备威胁他的能力。</p>
蛊玉倒是来了兴趣先把诺瓦晾到一边逼近韩澄澜:“你和夏萧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送死?”</p>
韩澄澜倚在突出的废墟堆上紧盯着蛊玉,谨防他还有其他动作:“你都没死,我死什么?”</p>
但他未曾说的其实是最后一刻无言的约定:他只是去稳定局面,那之后他会像现在一样回到启明星和月长熙、花念奋战。</p>
这是必然的,但他们之所以瞒着花念让他误以为无人会再回头,是因为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花念的意愿——一个决心在「终末」献上一切的人,他的一言一行总和平日有区别。</p>
他们要让花念更早的意识到「终末」,然后再决战之前耗尽一切,最后被他和月长熙想方设法地捡回新家。哪怕这不是他本人的意愿,但没人希望一路同行的挚友死在某颗即将无人问津的星球。</p>
可古话也说,姜还是老的辣。</p>
在蛊玉行动袭向韩澄澜之时,破土而出的彼岸花枝刺破了废土上的破铜烂铁和他的脚后跟。</p>
天空中的「摇光」在慢慢退却,原本属于第六日的光晕缓慢下沉。</p>
许久未见到光明的孩子躲在废墟下,小手拨开沾满血痂的粉发,呆若木鸡的眼睛被阳光直射。</p>
有一滴液体顺着发丝滴在他稚嫩苍白的脸颊上,他忽然意识到今日是晴天,那滴不是雨、是血。</p>
于是嘹亮的哭声从孩童干涩的嗓子里爆发,穿透了层层废墟从花枝突破的间隙中抵达每个人的耳朵。</p>
撕心裂肺的哭喊将韩澄澜的思绪拉回到天地崩塌之时,只是一瞬间的瞥视此刻却有了具象。</p>
挣扎着在荒土中绽放的不凋花,每一片花瓣上都凝聚起黑墨一般的魂魄,他们将周围重新染上黑夜的颜色。曾经用在俾殂身上的「百鬼夜行」,如今属于每一个无法逃离厄运的人,也属于被韩澄澜趁着混乱徒手挖开废墟找到的花念。</p>
这几乎是他最后的手段了,但「百鬼夜行」当时伤不了俾殂,如今也伤不了蛊玉。</p>
但韩澄澜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只当这是花念最后求生的本能。而当他因此挖开最后一片砖瓦时,自己这双血肉模糊的手却颤抖不已。</p>
崩溃的哭喊近在咫尺,韩澄澜看见了,当时那个被石块压住小腿的男孩此刻正窝在花念的怀里、扶着他的肩膀号啕大哭。</p>
鲜血还在流淌,从如港湾一样宽阔的脊背后沿着他的腰滴在地底、从手上狰狞的划痕处蔓延过插在地里挺直了腰板的初黎剑、从他的散乱的发丝里凝聚在下颌处滴在孩童无措的手掌中。</p>
仿佛在那一刻,韩澄澜也能透过时间看见天空崩塌时,花念怀着怎样的心情从地上爬起来护住年幼无知的男孩。</p>
崩溃在无声中蔓延,花念似乎还能感受到韩澄澜的视线,他的脖子被石块划过,扭动时又挤压出更多的血液。但他还是强硬地看向韩澄澜,将怀里的孩童过渡给对方。</p>
哪怕双眼因血沫的浸染无法全睁,但他依旧是他,还是那副与天相争的模样。可当韩澄澜接过男孩时,他又觉着花念身上少了许多杀伐的戾气。</p>
或者这才是原本的花念,就像他自己言明的那样:『该死的就得死,能活的必须活』——他永远都在践行着自己的理念,不论自己是否还有力气走下去。</p>
可偏偏是这样,韩澄澜就更不愿意放弃花念。</p>
花念可以用身躯替无关的还挺挡下灾厄,那为什么他韩澄澜不能在此终结了灾厄的源头?</p>
“走……”愣了几秒钟韩澄澜才从喑哑的声响中判断出是花念在说话,“你们、离开……”</p>
“想都别想。”此时此刻即使是韩澄澜也难说出平日里的俏皮话。</p>
「百鬼夜行」逐渐被破解,这本来也只是短暂的数量优势。混沌的视野恢复清明之后,诺瓦顺着蛊玉愤怒的回身看见了面前的一切。</p>
他几乎能还原花念当时的场景,一件潜藏在心底的微末小事浮上心头:</p>
在和冥刹一起逃出KELT-9617-F行星监狱的路上,诺瓦曾在某间监狱门前停留。他听见里面传出女人无助的哭喊,也听见了拿着接生工具的来人的惊呼。</p>
那群人认出了他的身份,但诺瓦却不清楚他们的职业。他的不知道什么是助产工具,也不知道什么是助产士和医生,更不知道什么是女人的卵巢和新生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