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周礼的规矩,葬礼一般要四十九天,然后守孝三年。皇家作为天下表率自然不能有丝毫违背,四十九天的葬礼一天都不能少,守孝三年一天都不能差。太常、太仆早早就拟定了各种事情的日期,到时候照着办就是了。
当然,凡是也有个例外。太皇太后仙逝,整个大汉为之披麻戴孝,这可不能坚持三年,要不然不等刘彻做昏君,那些没饭吃的百姓非得起兵造反不可?皇帝和百官也是一样,作为天下的管理者,不能三年不工作,那天下非大乱不可。
祭奠了四十九天,重要的衙门便开始上班,皇帝也开始上朝,主持太皇太后丧事的许昌也闲了下来。回到府中已经是后半夜,累了一天老头子腰酸背疼,一脚踏进府门便差点没能站祝
管家连忙上前将许昌扶住,缓了好半天,这才一瘸一拐的往房中走。时间太晚,长安城因为太皇太后丧期没了娱乐,几乎所有人都早早的睡了。柏至候府也是一片漆黑,只有门前的两个白色灯笼还亮着。
管家将许昌安顿好,连忙去端已经热了好几遍的晚饭。许昌一边吃饭,管家一边替许昌按摩。吃了两口饭,许昌问道:“可送来了?”
管家连忙答应:“已经送到,共二百金,小人验看过是上好的马蹄金,足金足赤。”
许昌点点头,伸了伸疼的直不起来的腰:“好,记住此事谁也不能说,夫人也不能说,他若问起这些东西的来源,你就说是封地的收入,哎,本候对不起太皇太后呀1
“侯爷也是没有办法,府里这么多人等着吃饭,若不这么做大伙全都得饿死1
许昌摇头叹气:“本候这辈子除了秩奉和皇家赏赐,别的钱一个都没拿过,如今却为了这点钱做出这等事情,本候心里难受,死了都没脸再见太皇太后。”
说到伤心处,许昌竟然掉下了几滴眼泪。接着道:“你说的对,本候这也是没有办法,太皇太后会原谅我的,行了,你也不用忙活了,收拾收拾去吧,明日三更喊本候起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办。”
“诺1管家答应一声,将许昌吃饭的碗碟收拾了一下,慢慢的退了出去。
这一觉许昌睡的不安稳,一闭上眼睛就看见太皇太后的样貌,那空洞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就好像在质问,同时也是一种警告,甚至可以说是仇恨。许昌吓的跪在地上浑身颤抖,不断哀告,而太皇太后就是那么静静的看着他,不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
一个机灵醒来,浑身酸疼。冲门外喊了一声,几名仆人连忙进来。许昌躺在榻上缓了缓:“几更了?”
“回禀侯爷,已经五更了1
“什么?五更了?为何不叫本候起身?管家呢?昨夜本候吩咐的妥妥的,让他三更就叫本候,怎么都五更了还没来?去,将他叫来,误了本候的大事他岂能担待的起?”
许昌一边说,一边挣扎着起床,仆人连忙过来替许昌梳洗。时间不大,派去找人的仆人回来,匍匐在许昌脚边:“回禀侯爷,管家不见了。”
“不见了?什么意思?”
“小人找遍了府中所有地方,都没看见管家,听门子说,二更的时候管家出了门,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立刻派人去找1许昌非常生气,今日可是七七的最后一天,太皇太后要下葬的,作为丧事的主持岂能不去?被一个小人耽误了行程,这可是大事:“找到了给本候带回来,等本候回来要亲自要打断他的腿1
又是忙碌的一天,天皇太后下葬非常繁琐。这可是老皇帝的皇后,合葬那是必须的。既然要合葬,那就的挖开老皇帝的墓,再将太皇太后的棺椁放进去。这也是为何停灵四十九天的原因,一个皇帝的墓挖起来绝对不容易。好在一切顺利,咣当一声顶门石放下,葬礼总算无惊无险的结束了。
许昌几乎累瘫,被四个仆役从马车上抬了下来,送到房中又是喂水又是捶胸,好一顿折腾这才悠悠转醒。睁开眼睛第一句话便问:“管家呢?”
谁也没说话,听了这句话,刚刚还忙忙碌碌的仆役们慌忙伏跪于地。长子许慎支支吾吾的说了半天,都没回答出父亲这个简单的问题。
许昌似乎觉察到了什么,挣扎着起身:“人呢?死了还是跑了?”
许昌的情绪开始不稳。许慎连忙扶着许昌坐下,这才慢悠悠的道:“父亲小心身体,管家他,管家他……”
“说,到底怎么了?”
许慎一咬牙,愁眉苦脸:“管家被廷尉拿了1
“啊1许昌跌坐地上,好半天没有任何动静,连出气都没有。众人又是一阵忙碌,这才将许昌救了过来,一边喘气一边哆哆嗦嗦的问道:“怎么被廷尉拿了?出了何事?”
许慎连忙道:“孩儿也不知,今早父亲让他们找,父亲走后才知道被廷尉拿了,孩儿连忙去廷尉府打听,可廷尉什么都不说,孩儿也不知道为何,本打算等父亲回来禀报,见父亲劳累孩儿准备明日再说,父亲问起孩儿不得不说。”
“廷尉?”许昌猛然起身就往后宅跑。许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慌忙追了过去。
刘彻静静的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几案对面站着廷尉翟公。老头子上次被吓的不轻,这一次见皇帝又不说话,脑袋上见了汗。他不知道皇帝为何突然下令捉拿柏至候许昌家的管家,等人抓回来问过之后,翟公吓的几乎瘫在地上。一刻没有停留连夜进宫向皇帝回话。
刘彻一字一句将翟公的奏疏看完,慢慢抬起头:“就这些?”
“柏至候府的管家交代只有这些,或许有别的那就只能请柏至候询问了。”
刘彻点点头:“这么多该是个什么罪?”
“禀陛下,按大汉律贪没万钱者流刑,五万钱斩,十万钱连坐,若柏至候府管家供述不虚,柏至候当灭三族以儆效尤。”
刘彻将奏疏卷好,点头道:“既然如此,就按律法办,另外副手庄青翟恐难辞其咎也查一查。”
“诺1翟公没敢多说,从刘彻手中接过奏疏,弯腰退了出去。
朝堂上乱哄哄的,柏至候许昌披头散发跪在中央,脑袋在地板上磕的砰砰响。眼泪鼻涕横流,却没人敢替他说一句话。庄青翟闭着眼睛跪在许昌旁边,他还算镇定,已经知道自己的官做到头了,早就有隐退的意思,这一次也算完成了心愿。
刘彻一直等到廷尉翟公将许昌的罪责念完,这才慢慢直起腰身,看着许昌:“柏至候,你还有什么话说?”
“臣自治罪该万死,只因臣一时贪念不求陛下宽恕,但求陛下念臣这么多年对大汉忠心耿耿,祈求陛下留我许家一支血脉,臣死也瞑目了1
“哼1刘彻大怒,呼的站起身:“尔等敢贪渎太皇太后丧事之钱,还说忠心耿耿?如此大罪还想让朕宽宥?来呀,拖出去1
殿前卫士一拥而上将许昌和庄青翟拖出殿外。庄青翟一声不吭,许昌还在求饶。过了好久,再也听不见许昌的声音之后,刘彻长出一口气:“廷尉何在?”
“臣在1
“许昌贪渎,按律当斩,夷灭三族,男丁斩首,女眷没入教坊;庄青翟虽未参与,却不曾制止,罢官夺爵贬为庶人1刘彻眼睛从朝臣的脸上扫过,忽然盯住了御史大夫韩安国。
韩安国的心中咯噔一下,连忙站出来跪地行礼:“禀陛下,臣身为御史大夫没有发觉许昌罪行,辜负陛下所托,臣没脸再站在朝堂之上,愿辞官回乡,请陛下恩准1
刘彻的面色缓和一些,微微点头:“此事倒也怪不到你身上,但你身为御史大夫监察百官,却让此等龌龊之事发生在太皇太后丧事之上,着实可恨,就贬为东海太守吧1
韩安国连忙叩首:“谢陛下开恩1
贪渎本不是什么大罪,虽然律法严苛,实际执行起来难度很大。汉朝还可以以铜钱恕罪,所以这朝堂上的官吏谁也不敢保证自己就是干净的。再说许昌贪的也不多,区区五百金,比那个还站在上面昏昏欲睡的国舅、丞相差远了。就这么一个事,一个是原丞相,一个是太尉,还有一个御史大夫就算交代了。
回到宣室,苏凯已经在里面等候。刘彻脱了外袍,开始忙碌今天的事情,提起笔刷刷点点写了几个字,叠好之后用火漆封死,递给苏凯:“立刻派人送往楼观台交给苏任。”
苏凯双手接过:“诺,臣亲自去办。”
刘彻点点头:“这一次你做的很好,送完信之后就留在那里住几天,也看看你的孩子,不用着急回来。”
“谢陛下,臣明白。”
送走了苏凯,刘彻舒舒服服躺好,想找一个合适的位置可惜怎么躺都不舒服。跪坐真的不舒服,不管是你习惯与否,时间长了腿还是会麻的。
“刘吉庆,你觉得苏人家那被称之为桌椅的东西怎么样?”
刘吉庆没说话。刘彻叹了口气:“和你说话真没意思,你这就派人去将苏家的桌椅给朕搬一套来,朕也试试是不是真如苏任说的那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