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乌苏人悲哀地看着老关问：“要怎么才能看开？”

老关平静地回答：“看清楚自己，再看清楚宇宙。”

说着，老关领着年轻后辈到了观测站外面。

玛卡迪尔斯山很高，海拔达到了一万多米，哪怕是地球的珠穆朗玛峰也无法与之相比，老关他们站在峰顶。

从物理意义上上讲，他们是整个乌苏人文明中站得最高的两个人。

观测站外气温比站内更低很多，年轻的乌苏人即便裹着厚厚的泡沫纤维服，也能感到刺骨的寒冷。

玛卡迪尔斯山外看不到什么景色，只有无尽的云海，这些云海一直延伸到远方地平线，但站在山峦上的两人清楚，云海下究竟是怎样一副生机勃勃的景色。

老关抬手，遥遥指着云海尽头的地平线，然后道：“我们的文明从三万记娜开始有历史记载，期间越过山峦、密林、沼泽、湖泊、海洋、草原等等地方，足迹逐渐遍布整个卡兰娜，成为这颗星球食物链的顶点，再然后发展起定居点的城邦，城邦构建起一个个国家，然后就是一直发展到当下……”

“可是这点时间，相比起宇宙来讲，什么都算不上，甚至对于我们脚下的卡兰娜而言，乌苏人的存在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在乌苏人出现前的一亿记娜，站在生物链顶端的是白蝎，这些苍白的巨兽不管是海洋还是陆地，都适宜生存，但是被超级火山毁灭了，超级火山的残骸形成了如今的玛卡迪尔斯山。”

“时间再往前推五亿记娜，飞螳纵横天空，这些巨大的天空生物，从一片大陆迁徙到另一片大陆，生物食谱是目前所有生物中除乌苏人外广，甚至有一些迹象表明，它们有发展出早期文明的可能，结果呢？一次57光记娜的超新星爆发，彻底改变卡兰娜的大气结构，将这个种族灭绝。”

说着，老关又指了指天空，年轻的乌苏人循着对方的手，抬首朝天空看去，哪里是无数的繁星，是无数颗和卡兰娜相同的世界。

只听老关继续道：“文明也好、种族也罢，毁灭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真出现的那一天，个人除了直面外什么也做不到，这就是无能的个人。”

“放弃那些无聊的想法，再怎么挣扎也不可能活到宇宙末日，对于个人而言，安安心心活到寿终正寝就够了。”

年轻的乌苏人听明白了老关的意思。

在文明尺度，只有群体对于文明才有意义，只有群体才能创造历史，个人是没有意义的，哪怕天资聪颖，很早就掌握了权力，对于文明来讲也影响不大。

“太消极了。”年轻的乌苏人摇摇头。

“消极？就当是消极吧。”

老关有些无所谓地笑了笑，他根本就不在意，别人会怎么看他，因为他清楚，人生永远都是自己的，他人的好恶无关紧要。

找了个地方坐下，老关抬头看着这片他已经看了漫长时间的星空，从平等民主国联盟成立开始，他就被委派到玛卡迪尔斯山上观测天文。

他对自己身边这位年轻的后辈道：“我亲眼见证了旧政府的衰亡，平等民主国联盟的成立，亲眼见证了它在强敌环伺下如何崛起，一步步成为卡兰娜上举足轻重的政治实体，如今我看着它一步步的走向衰落而无能为力，最终将亲眼见证它如何倒下。”

“纵观历史，无非又是多一个衰亡的朝代，个人是无法阻止一个时代的更迭，尤其是不在决策者位置的个人。”

“这点我不同意。”

听闻后辈的回答，老关明显一怔，他视线从群星转移到身边的后背身上。

只见，年轻的后辈正目光炯炯的看着他，那眼神中蕴含的情感，让老关回想起了还年轻时的自己。

年轻的乌苏人道：“就算是我们，也可以改变一切，至少现在平等民主国联盟还没有解体，我们与那些决策者，并无不同。”

听出了对方的言外之意，老关有些疑虑的问：“德雷，你想做什么？”

德雷道：“从卡兰娜出发的无线电波，由于距离递减的关系，最多能辐射到1光记娜的距离，就会淹没在宇宙背景中，但如果用引力进行增幅，就可以辐射到更遥远的地方，我打算利用冈比黑洞，利用黑洞附近的强引力，给无线电波增强信号……”

老关摇摇头，否定道：“冈比黑洞距离我们2光记娜，我们这边的高功率信号根本就到不了那里。”

德雷反驳道：“不，我们能够利用，可以先利用拉苏的引力，增幅无线电的扩散距离，然后再利用冈比黑洞的引力，继续增幅扩散距离，只要我们能够掌握住时机，以及一点点的运气。”

拉苏是乌苏人母恒星的名字，在他们传统的神话中，拉苏是至高的神明，在点亮了科学之光后，拉苏的称谓因为深入人心而一直被沿用。

按照德雷的引力增幅信号的方法，需要卡兰娜、拉苏、冈比黑洞处于一条直线上，这时释放出集竖型的无线电波，就有一定的概率可以传播到2光记娜外。

不过，这也只是理论上是这样，主要该是概率问题，因为无线电波会扩散，而且太空中的干扰也很多。

如果拉苏和冈比黑洞之间当着一片星际尘埃云，那无线电可传播不到冈比黑洞那边。

但即便如此，老关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天才的想法，毕竟他们现有的技术如此的落后。

“……好吧，理论上讲这样确实可以把无线电辐射出去更远，可你打算用它来做什么呢？联系外星文明？请求他们武装干涉乌苏人的内政？”老关半开玩笑地问道，他根本不觉得，2光记娜外能有外星文明存在。

“只是想给乌苏人在这宇宙中留下一点足迹罢了。”德雷苦笑道。

如果某一天，乌苏人文明灭绝了，至少他们两个的行为，也算是把乌苏人文明曾存在过的痕迹，留在了宇宙中。

……

无垠的宇宙中，凭借着超光速的移动，行星生物们在每间隔一光年的位置，布置下十亿原子生物。

原子生物伪装成普通的星际尘埃，接受着宇宙中的无线电波。

在这扩张的过程中，偶尔会遇到一些较为有意思的事情，比如接收到三段来自同一个恒星系统的无线电信号，而且还都是源自不同的文明。

“乌苏人文明？圣蝎文明？螳文明？”原子生物奇怪道。

从无线电的传播方向来看，确实都来自同一地方，再从接受的位置，可以判断出无线电信息发送的间隔时间无比的漫长。

最后从语言体系以及内容记述上，基本可以确定，是同一个地方诞生了三个文明了。

最微妙的是，内容都大差不差，都是诸如‘我要代表自己的文明在宇宙中留下足迹’之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