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进尝了陆阳带过来的白酒也是惊讶万分,王进是在首都混过的人,见过世面,哪怕是樊楼里的佳酿,皇宫里的贡酒也他都尝过。可是这些所谓的珍品虽然清香不俗也是十分好喝,但论起火辣滋味,连眼前之物的一半都不到。
王进细问之下,陆阳对于技术方面也是毫无保留,至于来历,他早就想好怎么编了:“此物乃是小侄从一个西域胡商手中学得的,据说是西极之地的酿酒秘法,汉朝之时便有西秦(古罗马)商人自万里之外而来,此法也是源自彼方。”
宋朝经济发展迅速,各行各业欣欣向荣,世界各地的商人都想到大宋贸易,拿一些本地的特产到大宋换取丝绸茶叶或者瓷器,回到本国就是十几乃至几十倍的利润。即使海路风浪大,陆路长且艰险,甚至还要穿过一大片沙漠,也依旧有着许多外国商人不远万里来到大宋。
王进在东京时也经常见到街上满是肤色各异,须发赤黄的胡商。他们总是能带来很多新奇的小玩意,王进听到这个理由已经是信了八分。
“此法尚未在大宋传开,若是操作得法,所得的利润,不会输给盐铁。你可有想法?”王进目光炯炯,看着陆阳问道。
“不满叔父,我想做皇商。”
王进听了眉头一皱,皇商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的,朝中无有擎天柱,做得再大也要塌。陆阳就是个西军遗孤,王进也刚刚得罪了高俅,狼狈逃离东京。叔侄俩在朝中可以说是没有一点基础,想做皇商简直是痴心妄想。
史进已经有些不省人事了。陆阳将他扶回房间睡下,然后回到院中,将心中想法向王进和盘托出。
“叔父,你我二人在朝中确实没有靠山,但是眼下就有一个傍上大腿的机会。”陆阳眼睛往经略府方向一斜,王进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是说用此酒的酿造方法获得老种经略相公和他在朝中背景的支持。这样行吗?”
陆阳点了点头语气中充满自信:“老种经略也缺钱,缺钱咱们就有搞头。朝中的那位也不会嫌钱多吧。”
大宋军队到了后期内部腐败丛生,部队缺额严重,这些缺额的军饷多被当地官员贪墨,尤其是厢军这种不用负担作战任务的部队,缺额到达一半的都不在少数。
西军比厢军好一点,但是也存在缺额的现象,有些累世将门甚至会在部队里安插亲信,让部队变成自己的私军,宋朝刚开国就搞了个杯酒释兵权,结果到了最后还是养出了一堆军阀。
老种经略是个一心为国的忠臣良将,但是大环境如此,朝廷的军饷在东京的时候是够数的,但是经过了层层盘剥,到了延安府,别说是足额发放了,老种还得自己贴不少钱进去,要是有个能赚大钱的机会,应该可以帮他减少更多的经济压力,他没有理由拒绝。
至于秘方被抢那就更是不可能了,老种经略本身就是一块金字招牌,西军之中的顶梁柱,天下英雄无不敬服,鲁智深做自我介绍的时候便会说自己曾在老种经略相公帐下做过提辖,薛永也会炫耀自己父亲曾是老种麾下的军官,连汤隆在逢人介绍的时候都要说我父亲曾经在老种经略麾下打过铁。
可以说老种自己本身就是一个人品的保证。
第二天,王进带了一小瓶新酿的白酒来到了经略府,老种正在批阅公文,其子种浩在旁辅助。
王进进门拜见。
只见老种经略身着官袍,头戴方巾,腰缠金丝带,脚踩步云履,凛凛有正气,不怒而自威。时光在他的身上留下了痕迹,脸上的褶皱就像黄土高原的沟壑一样起起伏伏,三缕长髯垂至胸口,笔直的腰杆,强壮的体魄让人根本看不出来这是个文官出身,年近七十的老人。
一道健壮挺拔的影子出现在老种的桌案上,他抬起头查看,原来是王进来了。
老种对王进这个新来投奔的属下是非常满意的,不仅武艺高强,而且教导有方,在东京教那些不打仗的老爷兵确实浪费人才,一想到东京还有许许多多像王进一样的人才被埋没,老种心里就不是滋味。
种浩见王进来了,连忙招呼他坐下。种浩平时负责的工作中就有军士的操练,这段时间王进实在是没少帮自己分忧。
王进几步跨到老种经略案边,将那瓶陆阳精心调制的白酒放在老种身前:“属下最近新得了一瓶好酒,想着相公也是好酒之人,特来请相公品鉴。”
老种看着王进这作态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调侃道:“你当知道我之清名,你也不是会向上官行贿的人那。”
话虽这么说,老种却已经拿起了桌上的酒瓶,轻轻将塞子拔了出来。
王进终究是不擅于人情世故,老种小小的开个玩笑他就紧张的不行。一旁的种浩见了,立刻在暗中给他示意,让他放松。
这瓶子一看便是出自定窑,白瓷黑釉,上面画着花鸟虫鱼。是个圆底窄口的酒瓶,塞子应该是后面配的,不是原装。
老种点了点头,先不说酒如何,至少这瓶子就不错,价值不菲。
种家世代将门,先祖种放是当时有名的大儒,祖父种世衡也是大宋有数的名将。种家到了种师道,他是文人出身,后来因为谋略过人转为武职,可以说是文武双全的典范。种师道能体会文人风雅,也能理解生民多艰。他从军多年,不管是京城的的各种美酒,还是边关的烈酒,他都喜欢,也是为真正的好酒之客,懂酒之人。
刚才王进一进来,老种就闻到了一种前所未闻的酒香味,他把酒瓶放在鼻子前面,用手轻轻扇动。
那股清新的香气一进入鼻腔他就分辨出来了里面的成分,野菊花,竹叶,青梅,还有一种淡淡的香味不好分辨。
他将案子上的茶碗取过一个来,旁边的钟浩紧忙双手捧起酒瓶,帮父亲倒上一杯。
清冽如水的酒浆涌出瓶口,将白瓷茶碗渐渐填满,一些飞溅出来的酒液挂在茶壶的外壁上硬是不往下流,可见此酒浓稠远远超出想像。
老种端起茶碗轻轻抿了一口,点了点头,然后仰头将碗中美酒一饮而荆
这瓶酒是经过陆阳反复蒸馏出的酒精浓度最高的一瓶,陆阳尝过后判断这瓶酒已经超过了四十度。
种师道一口气干下去,突然之间一股热气从腹中直冲天灵,不由得舒服的哈了口气。
他看着酒瓶笑着说:“原来是兰花,梅兰竹菊,可惜此梅非彼梅,投机取巧,呵呵呵呵。”
王进看种师道脸上表情丰富,面色红润又带有笑意,心想这事有门。
他正想询问,种师道却先开了口:“酒是好酒,我收下了,今日公务繁忙,我就不多留你了。”
王进看种师道有送客之意,便想着把话说开,可是一旁的种浩却一直给他使眼色。
王进遵命退出府去,这下如何是好,若无种相公帮忙,这酒保不住的,也不知道回去之后该怎么给陆阳说。
王进叹了口气,不过随后也想开了。左右不过是个赚钱的生意,就算不能自己干,把它卖给东京最大的酒行也能赚不少银子。
就在他准备直接回家的时候,街边一个小厮打扮的人却叫住了他:“王教头,王教头,我家官人有情,还请教头随我来。”
那小厮满脸堆笑,若是仔细看,还做了些伪装。不过王进马上就认出来了这个人是老种另一个儿子种溪的跟班。
王进跟着他七拐八拐到了一架马车,车上果然是种溪。
“我父亲不能和麾下军官有利益交缠,还请王教头见谅,况且经略府中也不是说话的地方。”
王进这才明白,连连道歉称自己唐突了,随后王进向种溪道明来意,种溪对这个项目也很感兴趣,双方就此事达成了初步合作意见。
却说到经略府中,种浩一边给老种经略磨墨,一边小声问道:“父亲,您可是真的看好这酒的生意,这酒我也尝了,烈性有余,香味扑鼻,但不是达官贵人们喜欢的类型,值得称道的也就是清澈如水了。”
老种经略淡淡的看了一眼自己这个儿子:“你还是文人思想,只想着上层怎么看,可是王子皇孙,官员富商才有多少人,他们能喝多少酒,这酒确实不是那些迁客骚人的心头好,但却是天下万万军民百姓,贩夫走卒的至爱。哪边是大头,还分不清吗?”
“可是为了此事联系童贯是不是有些不值得?”
老种放下笔向儿子解释道:“我与童贯并无私仇,说到底是政见不合,当年朝廷派他来西军监军确实是个正确的选择,他虽然不能算是个名将良臣,但好歹还算知兵,作战时不拖后腿,一个宦官做成这样就不错了。我当年也只是和他在决策上有所分歧,这都过去多少年了。再说了,他现在可以说是西军在朝中最大的关系,总不好弄得太僵,借此机会看看他的态度也好。”
种浩深以为然,继续帮着父亲处理公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