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名叫妙妙啊?哪个妙?妙脆角的妙嘛?”魏叔同还记得两人吃饭的时候沈召说可以叫她召召,他就以为沈召的小名叫做召召。结果沈召家里人管她叫什么?妙妙?这娇娇弱弱的小名怎么看都跟沈召不搭配好吧。
“不是妙脆角的妙,是寺庙的庙。”沈召解释说自己的名字和乳名都自己奶奶取得。她奶奶有一半蒙古族血统,“召”这个字的发音在蒙语里就是寺庙的意思。沈召妈妈生她的时候凶险,家里人总说沈召是她奶奶求长生天求来的。沈召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不仅脐带绕颈胎位不正,出生也和别人不一样,她是脚先出来的。
虽然当年医学手段有明显进步,但是沈召这种已经进入产道无法人为调整胎位的仍然十分凶险。沈召说她奶奶在她妈妈生产的时候,在孕妇肚子上看见了蹲着什么东西,黑乎乎的一团影子。四只脚的兽形,有一条蓬松的尾巴。沈召奶奶看见它的时候,它十分惬意的立在沈召妈妈孕肚上原地打转。那东西每转一圈,沈召妈妈的脸就白上一分。
“后来呢?”魏叔同听的入迷,沈召这么算起来有四分之一的蒙族血统,难怪她骨架看着比鹏城大部分本地姑娘要大一些,她还有蒙古褶。沈召那个时候还在妈妈肚子里,哪能知道那么多,只能捡些从大人嘴里听过的说。沈召一直有这个毛病,她的思绪总是像无根浮萍一般,小风小浪就跟着走了。就比如现在,正经事应该是海花才对,怎么说起沈召出生时候的事了呢。
“后来,我奶奶说怕是要不好。羊水破了的那天离我妈妈的生日很近,两三天的样子。有个迷信的说法就是孩子和母亲是不能同一天生日的,同一天生日的母子只能活下来一个。当时我在我妈肚子里凶险,家里人就害怕了强行要求剖腹产。”还有一点细节沈召没说,她奶奶的母亲是草原上很有名气的巫师,她的很多天赋不是修习水谱得来的,而是传承自自己奶奶祖上。
沈召知道,那天奶奶她拒绝了家里人陪同的要求,独自一个人站在了医院门口的天桥上。离开草原太久的身板也不见佝偻,永远挺直的脊背,沈召简直和她一模一样。花白的头发被东北凛冽的寒风吹起,沈召奶奶呼出一口气。接着开始振臂高歌,有规律的敲击着铁栏杆,她闭着眼睛在蒙语高声唱着,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后有展平像两边伸开。歌词翻译过来就是“长生天保佑,邪灵很快就会退散,您将保佑我的孩子。”
东北寒季像是被诸神遗忘的天空,穹顶闪烁着无数星星。沈召奶奶面庞红润的还在或歌或舞,凛冽如刀的寒风对其纷纷避让。神灵在天上,神灵在风中,神灵在心里。这场神秘法事到沈召出生也没有停止,相反的是沈召奶奶越来越迷惑。她看不清自己已经出生的孙子未来的路,她也找不到蹲在儿媳妇肚子上的那头走兽。
最后家人找到她的时候并告诉她生了个女孩的时候,她已经无法表达自己的欣喜了。沈召奶奶满头大汗体力不支的瘫坐在了天桥上,他说了一句话,她说“我的小雄鹰,注定要追随长生天。”
“好了光顾着说题外话,都跑题了。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你随我把海花的事情处理完,玉的事放在一边。二是你我先处理海花的事,我得打电话问问老家的人这玉的来路,但是海花的事今日就此作罢。”
其实是沈召自己想,她两件事一样好奇。但是又有些选择困难症,只能把问题丢给魏叔同。这个法子还是曾经的心理医生告诉沈召的,有些时候把选择的权利交给自己信任的人。现在沈召把选择权交给魏叔同,叫他帮自己做选择,沈召也很想看看魏叔同是如何选择的。
“先听海花吧。”魏叔同出人意料的选择了海花,其实他现在最感兴趣的是沈召。不过沈召不在选择项里面,那就选海花吧。海花好歹曾经是活人,那块玉就只是一块没有生命的玉而已。这一点出乎沈召的预料,沈召想的是如果一定要选,魏叔同一定会选择那块叔同玉。毕竟同名同姓还能气场相合,要是沈召是他,也会选择那块玉。“还挺怜香惜玉的”沈召心里想。既然魏叔同选了海花,沈召只能接着读水谱给魏叔同转述。
海花的父亲死了,是被村里的长辈逼死的。不甚太平的一个夜晚,海花看着村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不停的在自己家里进进出出,心里又是愧疚又是痛快。今夜过后自己和父亲,无论处置了谁,海花都是高兴的。就是连累了女老师,想到了这里海花挣扎着爬起来喊自己的弟弟去打听打听女老师怎么样了。
女老师是晌午的时候找到海花家的,她见海花许久不去围墙外面蹭课,又打听到了海花被自己父亲毒打一顿,这会子正躺在家里养伤呢。女老师担心海花身体,就趁着下午没课的时候想来看看海花。就是这样,女老师也没忘记戒备着海花的父亲,他出门钱找到了学校里的闲着的老师。说自己要去看看海花,还说海花他爹那人不算正经,要是看她许久不回来,不必考虑其他的,直接喊人就是。
去个海花家里需要安排这么多,除了女老师之外学校里其他的老师都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了。但是人家城里来的老师也是一片好心,谁也说不出来她什么,只能笑着答应了说“知道了,太久没回就喊人。”女老师独自一个人踏上了崎岖上路,不知道走了多久才找到海花家里。和上次来的时候一样,破败的土墙窄小的院子。想来是因为海花病了,院子里乱的想遭了贼一样。
“有人在吗?我来看看海花”女老师在院门口喊了半天也不见人应答,到是邻居听见了开门和女老师说了几句。原来海花被打的很重,她底下的弟弟妹妹就都要替她在地里忙活。现在是庄稼的关键时候,一刻也离不开人,海花去不得就只能她那几个弟弟妹妹去。女老师想了想,又问起海花她爹。她不是很愿意碰见他,总觉得十分的恶心。
“海花她达,不晓得咧。不是在家困觉,就是出去打牌了。他爹心狠得嘞,没娘的孩子被打的下不了炕。额跟嫩说从前打婆姨,婆姨死了打娃娃。这人没救了 ,坏透了!”
听到邻居大婶这样说,女老师认同的附和道“是啊,他还不让海花念书。哪有小孩子不读书的!”
“女娃娃嘛,没办法。家里又穷,供得起大的就供不起小的。”
难怪劝海花他爹送孩子回学校念书那么困难呢,这老旧的观念竟然这么深入人心。连邻居家对海花有些许善意的婶婶都这么说,想来村里那些来帮着给海花他爹做思想工作的人也不会怎么上心了。海花是个女娃娃,家里穷又死了娘,读不读书已经不是什么大事了。学校当天回劝,每一个退学的娃娃学校都会劝。但是除了规劝,学校也做不了更多了。
“您陪我去看看海花吧,她病了我很担心她的。”女老师还是担心会在家里单独碰上海花他爹,只能卖乖拉上邻居作伴。好在这会邻居家的男人在地里忙活,家里也没什么事情,邻居也就同意了。好心的婶子还转身回屋拿了五个水煮蛋,想了想又拿出来一个塞给了女老师。“老师,你吃你吃。这蛋自己家养的鸡下的,美的很!”
女老师推脱不过,只能接过来把蛋攥在手里,想着一会塞给海花吧还是。可怜的孩子,还不知道病成什么样子呢。
沈召读着水谱转述到这又停了下来,她看着不听变化的水面有点犯难。接下来的画面有些混乱她不知道该怎么样和魏叔同描述,心里又对海花的遭遇有些不忍。思来想去的拿不准注意,“怎么不说话了啊”魏叔同心急的催促到。沈召看了看目前状态稳定的海花,做了个大胆的决定。她要带魏叔同和自己一同入梦。
“我带你入梦,你自己就能看到发生了什么。但是我要和你说的是,你可能以为叔同玉的原因,在梦里依旧保留自我意识。你要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你都必须遵循梦境。切记千万不能凭着自己心情去改变梦境!这世间讲究因果循环,你一但破坏了梦境,现实一定会发生改变,严重的会永远困在梦境里再也回不来了。你记清楚了嘛?”
沈召说完不等魏叔同点头就伸手拆下来脚踝处绑的红钱,把铜钱拆了下来握在手里,又把红线绕在了魏叔同手腕上。做完这些还不够,沈召又点燃了三支檀香。国外产的上好老山檀,点燃之后会有一股淡淡的奶香味。魏叔同闻着温暖细腻,醇厚圆润的檀香味,心都跟着静了下来。他变得有些恍惚,看着丝丝缕缕升起的烟雾慢慢的汇集在铜盆里面,像是清晨里湖水上空笼罩的雾气一般。
真好看啊,像是雾漫小东江一样。能不能找到披着蓑衣撒网的渔翁呢?魏叔同天马行空的想。
沈召在不停的掷那枚老铜钱,铜钱滚落在茶几上,铜钱撞向铜盆,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
一下 ,两下,三下……
魏叔同整个人变得行动缓慢呆滞了起来,他的思绪也在铜钱碰撞声和檀香气中变得飘忽空白。整个人有些飘飘然的就被沈召拉着穿过烟雾走进水中。水里不似他想的那样冰冷,反而十分温暖。魏叔同在水里面,舒服的不愿意多走,又被沈召拉扯着踉踉跄跄的往前面走。沈召在前面走的飞快,拉着他一路上飞快的穿过荒无人烟的原野,无人痛哭的葬礼,简陋的学校,最后在一间破败的窑洞前停了下来……
“去吧”沈召回头猛的推了他一把,魏叔同被一股巨大能力吸引着向前。等他思绪清明再睁眼的时候,眼前的是因为穿着朴素头上包着方巾的朴实农妇,魏叔同手里面还握着一枚鸡蛋。
农妇,婶子,鸡蛋,女老师!魏叔同竟然变成了那位来看望海花的女老师!